第一百三十三章 终 (1)(1/2)
1月17号汇报那天, 清华园里几乎已经走空,大多数食堂都关门了。
盛少爷已经结束了开业典礼及晚上的应酬,说是下午就能回来。
大清早思归和姜骞最后检查了一遍论文, 中午吃过饭, 提前到了汇报大厅门口坐下。
研讨课的期末汇报在一栋翻新的老教学楼举行, 而且相当正式,清了一个大阶梯教室专供汇报师生使用, 旁边还清了个小教室, 供学生休息交谈。
期末周已近尾声, 小年都快到了, 教学楼里几乎空无一人。
思归和姜骞到的时候,休息室里还没人来,教室里只有助教——还有一堆蛋糕点心与热饮咖啡。
讲桌变成了个临时甜品台, 上面还贴着华尔道夫酒店的巧克力纽扣, 看上去都挺精致的。
助教说这是成老师准备的小惊喜,让学生随便吃,但是吃完要把垃圾收拾干净。
“……”
“成泯这个老师真的很奇怪。”姜骞直白道。
归归也不太懂,但总觉得这几桌甜品台可能比成泯一个学期能从清华拿的的课时费都贵……越发有种他来上课是做慈善的感觉。
而且给人一种莫名的正式感。
归归理解不了成泯这个人, 但是知道被他折腾了一个学期,吃他花钱买的甜品也算一种复仇。
她挑了个柠檬芝士挞, 和姜骞找了个角落,坐在一块儿顺PPT。
她俩的课题中,姜骞做了大头的计算工作, 但本人坚决不愿上台,于是讲解的活儿落到了归归身上。
思归顺着PPT认认真真看, 难以避免地产生了班门弄斧之感。
——却又知道这已经是她们两个大一学生竭尽全力的产物,除此之外一滴都没了……
竭尽全力, 并不是为了成功。余思归想。
是为了再想起它时,不会后悔。
后面又有同学陆陆续续过来,见到那花里胡哨的甜品台俱是倒抽一口冷气。
有人哈哈大笑问助教,为什么他们班差不多都是男的,成泯今天却整这种小女生爱吃的东西,然后夹了一大盘回去回去,坐在桌子上和同学聊昨晚出去玩的见闻。
有人痛骂appa干的吊事,有人聊游戏,大多数人都没把成泯的作业太当回事。
那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课题,成泯知道,他们也知道。
没必要往死里钻。
他们把作业做了个差不多,这就够了。
中规中矩一些。圆滑一些。
不要做容易出错的东西。
不要轻易在这样的场合尝试新东西——万一方向错了就满盘皆输,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思归看着那些放松地喝下午茶的同学,知道他们那样做是对的。
她和姜骞设计的东西,已经到了狗胆包天的地步。
哪怕她俩再小心地求证,在成泯这样的专家眼中也是不成熟的,一定会被挑出很多很多毛病:不具备应用价值、你们狗胆包天、建议推倒重来、你们是不是在创新一些这个社会没有的材料?
姜骞用小勺挖着巧克力椰子球,端详思归的表情,问:“紧张了?”
归归匆匆点头,又看向放在一旁的手机,盛少爷已经上车了,并决定在车上睡一觉。
“挂科你会怪我吗?”龟龟含泪问组员。
姜骞挖起巧克力脆皮,说:“会。”
“……”
“但我更会怪自己。”姜骞说,“如果挂科就是咱俩连带的责任。谁让咱俩胆大包天的?别紧张了,我同意你的提议瞬间就上了你的贼船。我是自愿的。”
归归紧张地一笑,下一秒忽然听到有嘈杂的交谈声由远及近。
“……”
助教忙出去迎,思归从电脑擡起头。
“李院士——”
成泯温和又不失礼数道:“谢谢老师百忙之中来这么一趟,听孩子们汇报,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
院士?归归一傻,院士在这里做什么?
“没有没有,”那老人推辞道,“都快离退了,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当然来看看。再说了,我正好也和老同学见见面儿……”
那一刹那,她发现全班人都僵了一下。
一,二,三,四,五……归归毫无意识地数数。
成泯带了五个评委来。
加上他,评审团总共有六人。
里面有老有少,有青年才俊,有拄着拐棍的老院士,类似成泯的助理一样的人忙前忙后。
余思归目瞪口呆地发现张客舫老师也在评委之中。但除此之外每个人,她都不认识。
助教上前去搀扶老院士,把他们送进大教室,又折返回来告诉同学们:
“大概再过二十分钟开始。汇报顺序一会儿抓阄。”
有同学颤声问:“……什、什么?刚刚走过去的,是今天的评委?”
“是的。”助教点点头。
然后助教惊讶地问:“你们不是总共五个课题吗?五个不一样的课题。成老师知道自己不可能面面俱到,给每个课题都请了个目前行业顶尖的人来评审。”
思归那下极度震撼,难以置信地望向隔壁教室。
这个咖位的人,并不是能用钱请的。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对于行业尖端的人来说,钱早已不在考量范围内,他们必须有面子、有交情才肯露面。
但成泯为了一门大一的期末研讨,就能请来这么多泰斗坐镇……他的面子为什么这么大?他究竟是谁?
思归浑身发抖。
整个班当场爆了。有人崩溃又绝望地问成泯这个b是不是有病,能不能按常理出牌一次,哪怕一次都行;有人慌里慌张拿出笔电检查PPT,余思归则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下子变成了煮脑花,不知如何是好。
姜骞冷冷道:“……疯子。”
归归看着自己的成果,手指都在发抖,木然地听着助教介绍那些评委的来历。
姜骞上去抓阄,抓了个“12”,最后一名,把纸团往归归面前一丢。
“我手气鬼吧?”
姜骞得意地问。
归归手指冰凉,茫然点头。
室友看出她的紧张,宽慰道:
“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
归归知道姜骞说的是对的,想到隔壁齐刷刷的的六个大佬,心有所感,望向姜骞,含泪道:“怪不得刚刚你打死不上去讲……”
姜骞:“……”
龟龟哽咽着问:“你的第六感经常卖队友吧?我只是受害者之一?”
姓姜的装没听见,跳下桌子去讲台拿点心吃,思归紧张得头皮发麻,拿出手机给盛淅发微信说自己要直面六个人的灵魂质问。
但姓盛的还在返程高铁上,信号飘忽不定。
归归胃因紧张揪紧,看着其他组进去做汇报,心想博士毕业答辩可能也不过如此。
冬日太阳零星洒下来,如雀羽般落在笔记本上。
姜骞坐在归归旁边,趴着发呆。
有的组别汇报极其简短,说明几乎没做什么准备,却也有些组在里面讲了很久。但所有同学离开时表情无一例外都很沉重,并在群里表示,评委提的问题很难回答。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助教过来提醒她们做准备。
“你们谁去讲?”助教问。
思归:“我。”
“别紧张。”身为硕士生,早已经过不少风浪的的助教友好地说:“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归归被助教这句话逗得一笑,问:“这过去的是一辈子吧?”
助教:“没啥区别。”
助教的玩笑开过,思归稍放松了点。
她拔下u盘,又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六份文章,把手机揣进羽绒服口袋,到隔壁阶梯教室门前等着。
姜骞对思归做了个怂怂的加油的动作,归归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然后侧起耳朵听门里的声音。
第11组选的是NLP,归归依稀地听了一耳朵,总觉得这个组似乎也没做什么东西……
里面有一个年轻男人提问。
归归莫名地紧张,用脑袋靠着墙。
她是最后一组,身边再没人陪着,连教室里都只剩姜骞与助教两人。
冬日傍晚,教学楼空空荡荡,连教工的脚步声都带着回声,有种难言的寂寥。
归归紧张得鼻尖发酸。
倒不是想哭,更多的是惴惴不安。她害怕自己和姜骞努力一个多月的成果不被认可,害怕自己的假设太狗胆包天,害怕老师让她推倒重来。
然后她兜里手机微微一震。
“……”
归归揉揉鼻尖儿,用冰凉的手拿出手机,发现是盛少爷回了微信。
盛淅已经到了北京,发了张在出站扶梯拍的照片,人潮拥挤。
余思归心里酸软得不行,知道第十一组的汇报已到尾声,马上就要轮到自己,抱着六份论文及发言草稿的手微微出汗。
微信‘嗡’地一震,是条盛少爷发来的语音,思归以小拇指点开,听筒凑到耳边。
「没什么好怕的。」少爷声音断断续续。
紧接着,‘咻’一声。
第二条语音带着呼呼的被风。
盛淅在风里说:
「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一刹那,归归忽然不再紧张。阶梯教室门吱呀一开,第十一组的同学拿着讲稿走出来,明明是寒冬腊月,同学却被问得满头大汗。
他看了思归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抿了下嘴,转头就走。
里面疑似成泯助理或是秘书的人喊道:
“同学!你的U盘!”
那同学又慌乱地折回来,接过自己的移动硬盘,逃也似的走了。
思归靠在墙上,听里面六个评委讨论怎么打分。
她发着呆,仰头看向走廊尽头。
夕阳如金红的海。
思归在金光里闭眼,数着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那秘书又开门说:
“余同学,你可以进来了。”
「我怎么都陪着你。」盛少爷的话语仍在耳边。
思归嗫嚅着说了声“好”,把手中的论文交给秘书,把发言稿和u盘拿在手中,走进汇报厅。
她看清了
……未免过于正式了……大佬云集。这里面还有院士,有妈妈以前的老师,还有成泯。
成泯手里拿着支笔,在指间稍稍一转,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思归又觉得手在发抖,脑子里想着盛淅正在往这里来,把u盘插到电脑上,打开自己和姜骞熬夜做的PPT。
然而文件太大了,卡了一下,鼠标变成了一个小沙漏。
秘书熟稔地把论文一一发给在座老师。
电脑的error提示音响了数下,每下都仿佛在敲击她的心脏。
最终PPT打开时,思归手心满是汗水。
归归擡起头,看着
窗外杨树染着冬日如火夕阳,阶梯教室竟有种岁月如梭,如枫叶般层林尽染的意味。
张客舫与成泯两人坐得稍稍分开,中间隔着两位各自的熟人,张老师头发花白,另一名老教授的拐杖搭在桌边。
思归又是一阵紧张,头脑发空,苍白道:“……各位老师好。”
“同学好。”张客舫老师温和地应答。
他说他陪着我。一个声音在思归脑海中道。
归归说:“今天我要讲的是……”
「他陪着你。」那声音又在夕阳中道。
“……是成、成老师布置给我们的一个课题……”思归结结巴巴地说,“我和我的组员,如你们所见,我的组员是姜骞,我叫……”
你说话怎么像个傻子一样,余思归话音未落就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人生第一次到大佬面前丢人现眼讲自己的ppt的感觉特别要命,说的话像在大锤一百小锤八十地砸人脑袋……
余思归低头逃避般看着PPT,下一秒却突然听见很淡的风声——
「他陪着你。」
那声音在思归心中说。
「她也陪着你。」
温柔如礁石尽处、金红的潮水。
余思归忽然觉得心脏发烫,四肢百骸涌现出无尽的力量。
这是余思归的道路,她十九岁的选择。
她的竭尽全力。
是她的答案。她的意志。
她的道。
余思归闭了下眼。
“我们选择了成泯老师布置的课题中的第一个。”她说。
思归望着评委们,看着成泯锐利的双眼,说:“先介绍下我和组员姜骞的分工。”
她顺着讲了下去。
余思归讲自己和姜骞做了什么,介绍了思路与过程中遇到的困难;略带羞赧地提及两人因时间限制,只能囫囵吞枣做完的部分,诚挚地向老师道歉,并说了自己对那些囫囵吞枣之处的初步理解。
“只是我认为这样做或许是可以的。”
思归不好意思地说:“但我并不确定。假如多给我一周的时间,我和姜骞也许能有更深的理解,但目前被时间局限住了。”
然后她说:“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请老师指正。”
成泯平静地看着余思归,目光闪烁,并不说她哪里做的不对,只是轻轻点头示意思归再往下讲。
有评委向成泯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成泯不动声色点点头。
思归继续介绍自己大胆的设想。
她越说越顺,提起去问张教授问题的事情,又说起他课题组其他师生对自己作业的帮助,并对老师道谢。
老教授好笑道:“不用谢,小同学。”
“你想法总是很有趣。”他又说。
思归在夕阳中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成泯在台下看着她。
思归总觉得这位老师的眼神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接着想起贺文彬看向她时,目光似乎也是这样。
「Astound Me.」
——惊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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