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1/2)
已经装修好了?
归老师吃了一惊, 看着盛少爷的目光,他旁若无人地趴到桌上,小情侣在桌上大眼瞪小眼。
“不去看我就弄死你。”他温和地说。
归归:“……”
你脾气怎么这么奇怪……思归含泪想, 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威胁我两句, 点了点头, 说:“我下周六应该可以。”
少爷眉毛稍稍一扬,归归明白他在问什么:“作业我还是自己做。”
盛淅问:“写得完?”
“写不完也不能给别人。”思归闷闷地说。
大少爷不置可否, 轻蔑地哼了一声, 意思是不识好歹。
余思归知道自己在和自己较劲, 她想证明盛淅能做到的自己也能做到。
选择更重要的事物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思归想。
哪怕被舍弃的是生活。
「你还能舍弃什么?」
思归不知道。
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输。
余思归开始更长久地泡在自习室里,泡的时间甚至比盛淅还要长;她试图攀上一个山峰,只是那山峰布满风雪。
人生似乎总是这样, 思归想。
向上的路, 朝圣的路,从不是坦途,它永远在山峰之间隐匿自己的面孔。思归从小习惯了向上攀爬,却从未遇到过这么险峻的山岭。
「人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极限, 该怎么办呢?」
余思归没有答案,却感到极重的压力。
——而那压力, 在十一月下旬的研讨课上,被具象化成了一个数字:她的分数。
思归看着那期作业上明晃晃的69分,猝然擡起头, 对上一旁成泯的目光。
冬日,窗外梧桐落尽了。
教室背阴, 却在十一月有了点儿光线。
成泯老师正颜厉色,带着极重的谴责之意, 两指在思归的思路本上点了点:“自己看看自己的阻滞参数都算了个什么。”
余思归愣了一下,低头去看。她脑子发木,加上又是自己做的题,看见自己列的微分式子,四平八稳,并没看出什么不对。
成泯立刻发现她没看明白,指向她式子的第一行,严厉道:”你的库伦散射呢?我让你做的这是个什么步骤,用不用考虑库伦散射?!”
思归那下才反应过来,注入离子的步骤中必然要考虑库伦反射带来的阻滞,这一点甚至是高中生就应该考虑到的。
思归那下苍白得说不出话,成泯极为不满,在她本子上拍了两下,又对学生说:
“别犯这种低级错误。”
成泯批评人并不说重话,但被他批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人胆颤心惊。
成老师是个会把「不满」完整地展现,更不给任何人留情面的人,他心情好时温文儒雅、极好说话,但他一发脾气,哪怕重话一句不说,也没人敢在他人跟前喘气。
“我知道我上节课讲的难。”成泯转向全班,冷淡道:
“但再怎么难也没难到这程度,不打算带脑子上课就滚出去——这班上二十九个人,怎么一个能入眼的都没有。”
班上一个敢吱声的都没有。
思归看着自己作业上被打出的69分,发了一整节课的呆。
成泯并不是个会因私下一起吃过饭,或是他欣赏这个人,就会对她留情面的人。
相反,正是成泯的欣赏,令他格外不能容忍余思归所犯的错误。
——也对她更为严厉。
那分数其实不算特别差,哪怕已经这么低了,也在班里算个中上游。
这次作业全班分数都奇低无比,纯粹是成泯认为他们整个班都烂,没给任何一个学生留脸。
余思归整节课浑浑噩噩,胃仿佛被一只手攥紧,又往里一根根地扎小金针。姜骞见她糊里糊涂地走神,用手肘捣了归归几下,低声道:
“听课。”
“……”
姜骞小声说:“知道你难受,但现在不听他讲课,下节课他会更疯批。”
思归想到都这样了还得听讲,脸色煞白,拔开中性笔笔帽,在笔记本上写“退火时对杂质的激活”,突然很想哭。
“……难受。”思归木愣愣地说。
姜骞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谁上他的课不难受?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为什么他的研讨课是必修——集电学院大三才开始接触的应用内容,又那么费时间,我发疯的时候都想大二直接分流去人工智能,把自己关在ICU里敲一辈子代码,再不碰实体工业半下。但偏偏非学不可。”
思归抿了下唇,鼻尖发酸,小声道:
”……但我是想选他这个方向的。”
“那你更要好好听。”姜骞说,“成泯这个贱人很欣赏你。”
——余思归知道。
成泯老师本人甚至直白地说过数次,他很欣赏余思归。
“……但我真的适合吗?”思归听见自己声音带上哭腔。
姜骞回答不上来,顿了顿,道:
“先听课,留到课下再难过。”
我真的适合吗?余思归难过得面色煞白。我平衡不好学业与生活的关系,我舍弃了那么多,却仍能感到自己的无力。
成泯似乎也发现思归脸色不对劲,中途下课过来问她:“身体不舒服?”
归归连说话都没劲说,但知道自己难受的只是心而已,道:
“不是。”
“——不是就行。”老师说完,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办,踌躇半晌,又失忆地问:“实在不舒服的话找个人送你去医务室?”
姜骞在一旁烦躁起来:“老师,她都说自己没事了。”
姜骞向来很虎,成泯讪讪折回讲台,目光不住往余思归这边瞥,一副闯了祸的神情。
你闯个头的祸。
归归胃疼得想咬人。
别自我代入,她想,我在生自己的气。
下课时,天已经黑了。
冬天天黑得格外早,思归在人走尽后慢慢收拾东西,又浑浑噩噩背上书包往外走,在楼下看到等她一起吃饭的人。
合欢树梢一轮明月,青年站在夜月下,冻得呵白气,穿着件黑夹克衫,背风揣兜取暖。
他外套内里露出毛衣与衬衫领口,身量高大挺拔,揣兜时踢了踢路边石。
那是盛淅。
余思归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开学至今积累的所有委屈、痛苦,一下子决堤而出。
盛淅见到归归倒是很开心,把书包背到前头,边翻东西边说:“归归,我们晚上吃……”
他还没说完,思归泪水决堤,呜哇一声朝他跑去,盛少爷措手不及,被归归撞了个满怀,手足无措地搂住他高中小同桌,问:“归归怎么了?”
“我、我式废物……”
思归抱他的脖子嚎啕大哭:“我好烂呜哇哇哇呜哇——”
盛淅难以置信地:“他欺负你了?”
归归没听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扒拉着同桌的脖子:“我是废物呜呜呜呜只有我平衡不好学习和生活,只有我呜呜呜活该宁仔天天骂我说我在图书馆生儿育女孤独终老……”
盛淅:“什么孤独终老?刘佳宁这人怎么连我一块儿咒啊?”
“你是顺带的。”
归归逻辑稀碎,对少爷说:“她骂我都是我活该,都是我咎由自取呜呜呜呜……我是个虫虫,走出图书馆晒到太阳就会死……”
姓盛的无奈摸摸脑壳:“刘佳宁都骂了你什么啊?什么虫虫啊?”
“虫虫就是西瓜虫,晒到太阳就会翻肚皮的那种。”余思归哽咽着钻少爷脖颈,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他身上:“盛淅我这三个月什么都没做成……社团社团没参与,活动活动没参加,裙子裙子也没买,人家每个人都在变漂亮,就我整天在阅览室里一坐一整天,一杯咖啡一根烟一篇文献读一天,读得□□重度依赖呜哇啊啊——”
“他骂你什么了?”盛淅再次问。
他又按着□□重度依赖的归归轻轻抚摸,问:“还有,什么变漂亮不变漂亮的?”
“人家上大学都变好看了。”归归哽咽得几乎讲不下去:“只有我变成卡、卡咪龟……”
盛淅:“……”盛淅想笑又心疼,啼笑皆非:“我就拿了它当个微信头像——再说,卡咪龟怎么了?龟系宝可梦多可爱。”
余思归:“你用那只万年王八嘲笑我头发蓬。”
盛淅说:“……”
寒风呼呼地吹,归归哭得气都喘不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呜呜呜我要是那种精致漂亮、头发又长又直又顺滑、每天穿小裙子出现在你面前的女孩子你还会给我起这个绰号吗!!”
盛少爷:“……”
“我也想当那种精致漂亮的女孩子。”
思归归哭得喘不上气,却记得薅把自己当王八嘲笑的少爷后脑勺毛,薅完还很委屈,缠着他边哭边讲:“我不想被当卡咪龟,也不想当杰尼龟,水箭龟可以考虑……但我还是放弃了,为了不丢人,为了我的GPA,把自己喝到了□□重度依赖……”
“别说精致漂亮了,如果黑眼圈也能算进眼睑下至,全小x书的美妆博主都会向我请教画眼睑下至的诀窍……”
盛淅狼狈道:“余思归你别每说一句话拧我一下——什么眼睑下至,那是什么?”
“卡咪龟没有的东西。”龟龟哭着说。
归归说完,在路灯下哭嗒嗒,缠少爷的脖子:“……你再抱抱我。”
盛淅从始至终,就他妈没松过手。
这是个祖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娇,少爷深深喘息,然后把女孩子小心地抱进怀里。
小同桌脾气大,身量却小,套着厚且蓬松的淡白羽绒外套,整个人看似蓬圆,胳臂搭上去才知女孩腰肢纤软娇腻。
听话时,如枝头待撷的新雪。
隆冬夜色,合欢树被北风吹过,仅剩的枯叶簌簌作响。
少爷把手一松:“走吧。”
归归被他抱了之后开心多了,眼泪也不再往外掉,甜甜地问:“我们今晚吃啥呀?”
北风呼呼刮,月色下,盛淅擡腕看表,微一思索,懒散道,“计划变更,吃什么再说……有点儿晚了。静安那家恒隆可以,这边不知道给不给推迟打烊。”
-2-
盛淅开着车,一边生气北京的路况,一边往朝阳开。
朝阳门桥司法部,余思归来北京三个月,第一次见传说中的部委,好奇地往外张望,然后非常一言难尽地说:
“怎么这么……”
“——破。”盛淅毫不留情道,“而且加班。”
余思归:“……”
朦胧黑夜下,那几栋楼看上去极为朴素,甚至有点破旧,却灯火通明,显然吞下了很多身强力壮的年轻社畜。
“没点儿热情是做不下去的。”盛淅说,“有热情也做不下去,有人身体顶不住。”
归归仍好奇地向外张望,打量那几栋楼,过了会儿笑眯眯地点点头,开心地讲:“所以他们才很了不起呀。”
“努力的我也很了不起。”归归说完不忘夸夸自己,又笑眯眯地看着他:“对不对?”
盛淅扑哧一笑,很温和地点头。
思归问:“我们去哪儿呀?”
她一出门,看上去就很雀跃,哪怕是晚上出来透气都开心,显然坏情绪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足不出校,闷在图书馆。
北京暖黄的路灯一闪一闪地划过。
盛淅说:“SKP。”
余思归脑袋顶冒出个红红的问号,不知道SKP是什么。
盛淅没半句介绍,开车穿过朝外大街,又从朝阳路七拐八绕地进去,穿过灯红酒绿、满是奢侈品回收店的小路,进了大望路SKP停车场。
盛淅把车停稳。一拉手刹,拿起后座的书包,示意思归跟上。
余思归:“……?”
“带你来烧钱。”盛少爷平静道。
——那是同桌今晚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说明。
“你来过吗?”思归好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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