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1/2)
成泯留下那句话后就走了。
归归在原地发呆, 一方面不知道成泯为什么会认识盛淅,另一方面又猜不透成泯下一步准备做什么——什么叫“对你严”,现在还不够严吗?
不过成泯认识盛淅也并不奇怪……思归想。
院里搞创新培养搞了十多年, 学生并不多, 而盛淅又是上届的第一, 又经常在楼下等女朋友下课,归归班上的每个人都认识盛学长。
而从成泯担任入学面试官来看, 他虽然并不属于交叉学院, 却和这个学院有着千针万线的联系。
所以这个神秘的老师, 和同桌见过面, 或许并不稀奇……
“……”
思归总觉得其中有自己忽略的细节,左思右想,却得不出结论, 只得背起包, 冒雨去上通识。
成泯那句「以后会对你很严」,在第二节课就展现了出来。
他的课,自期中周之后,忽然朝着极其偏锋的方向奔去。
仿佛前半个学期的狂风暴雨只是个他的课程的热身前奏, 在拓展思维后,下半学期, 成泯忽然展现出鹰隼般的锐利,针对学生现在的水平,抛出了一系列剑走偏锋的、专业性极强的问题。
每个问题都令学生们抓耳挠腮, 但细细观察,答案却并不遥远。
仿佛一伸手, 就能够到。
成泯终于开始直白地告诉学生们,下节课他准备做什么, 并让他们提前预备起来——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思归忽然终于发现,成泯就是行内人。
这个“行内人”,还和思归开学时以为的“行内”不同。
“行内”二字其实有许多可能:拾人牙慧、加工元件的是行内,做普通集成电路的也是行内,搞市场的也是行内。
然而成泯展现出的的“行内”,则是“顶尖”。
你的本职工作究竟是什么?思归控制不住地想。
——这个衣着随性、对人对己都同样严厉的,眼角却一丝笑纹的中年男人。
余思归有时总觉得成泯侧面看和盛淅有点儿像,但他一转过来,再看正脸又不太像了。盛少爷骨相刚直端正,带着并不遮掩的锋利意味,成泯却老狐貍般的圆润。
两人笑时也不太像。似乎有种很朦胧的共性,但可以忽略不计。
……巧合吗?归归发着呆想。
盛淅,成泯。盛,成,怎么都是翘舌音跟后鼻音?字形偏旁又都是三点水?
读完那本语言学的书之后脑子里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归归使劲摇摇头,告诉自己以后要克制去拆分语言构成的习惯。
下一秒,成泯把余思归点起来,问她问题。
那问题难得很,一下跨了三个学科,与其说成泯是要答案,不如说是要她直觉就能做对。
思归仓促艰涩作答,答完又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刚说完就觉得少东西,但是少了什么呢?
成泯没笑。
他在有些事上从没笑脸。越针对技术核心他越肃然,只是看着思归,淡淡道:
“不够。”
余思归一怔。
他神态带着十足的不满意——对她的答案;目光看着思归:“还不够。”
然后成泯转过身去,去讲课。
「证明给我看。」
把你的决心,把你的毅力,把你不屈的意志。
把你的路,你的衡山湘水。
把你的十九岁。
——把你那颗壮怀激烈,虽万死不辞的心。
成老师说。
余思归明白成泯对她的期待,也能看见这个老师的严厉与不近人情;在她心中成泯的形象变得极其复杂,他混沌着,终于成为又一个对她抱有期望的、谜一般的长辈。
「你也在塑就我吗?」
——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余思归竭尽所能地回应他。
她长时间地泡在自习室里,也拉着盛淅一起泡图书馆,面前堆着她从各馆藏里借来的文献与最新期刊,她浸在其中,又把那些书一一返还回去。
直到那首闭馆时播放的《杜鹃圆舞曲》,成为肌肉记忆为止。
图书馆东边是情人坡,傍晚时分总有小情侣在情人坡喁喁私语。
北京初冬,小情人们迎着夕阳向西走;落日沉入的方向,则是古老的水木清华。
思归匆匆地跑过他们。
她背包里全是书,还装着补充能量的士力架与提神醒脑的清凉油,跑步时头发有点散,她停下脚步,重新扎起松散的马尾,发现头发已经太长。
过几天该去剪剪……思归乱七八糟地想。这么长的头发吹起来太难干了,好难打理……
然后她擡起头,看见迎面走来的几个女孩。
那几个姑娘大约是美院的。
有个姑娘剪着短发,穿着湖蓝大衣,配姜黄的羊毛长裙,配色大胆勇敢又自信,走路都带着风。她们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上次在酒仙桥798认识的人;思归忽然发现自己连隔壁圆明园都没去过。
然后她看见主馆玻璃大门上倒映的自己。
夕阳下,思归扎着圆圆的马尾辫,满头蓬乱乱的胎毛,穿着打扮怎么看都是个高中生。
“……”
或许必须放弃些什么,归归难过地想。
印度教的典籍《迦陀·奥义书》中说:刀锋锋利,越之不易。
智者有云,得渡人稀。
我早就做出选择了。思归想。
为这个选择舍弃大学生活的快乐,是理所应当的。
——但心里却又控制不住地难过。
那感觉很乱,还混杂着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余思归不明白自己的能力为什么总是差这么点儿,总差这么点儿——她拼尽全力地想更进一步,却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极限所在。
我是有极限的,归归想。
「我也不过是个常人而已。」
没有天才的头脑。面对难题会做不出来,会钻牛角尖,会有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概念。会有转不过圜的思维。
需要睡觉,需要吃饭,情绪上头时什么都做不了。
在一次习题课后,助教讲透了道题。
余思归做那道题时在和自己较劲,她觉得盛淅去年能独立完成大一学习,她也可以,于是坐在盛少爷对面,和那道题死磕一整天,最后结果做出一个无限复杂的函数——结果助教一讲,余思归发现自己从建立方程的那步就错了。
思路错在第一步,满盘皆输。
习题课结束后思归和姜骞留在教室里,姜骞也错了一长串,沉默着整理自己的笔袋。
而思归看着自己的作业本,吧嗒落下泪来。
“……”
——我是有极限的。
我一直知道,高三的时候就知道。但不该这么血淋淋。
姜骞看见那滴思归的泪水。
眼泪在纸上晕开,紧接着第二滴。
姜骞不忍地说:“别哭了。”
归归忙擦了擦泪,她穿着毛衣和羽绒服,沐浴在冬日阳光里。
“人看见自己的极限的时候怎么办呢?”思归带着哭腔问。
姜骞看着自己也画了一堆叉的作业本,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件事有多么心态炸裂,想了许久,道:“不知道。”
思归看着自己错了一堆题的作业本,开始生气,气得眼泪往外滚,一边擦一边又被气得发疯:“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笨得不配上学。明明已经付出那么多了,但就是不行——但你说不配吗,大家又都和我一样。你看见那个谁被打了54分没有?他们是要逼疯我才罢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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