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槐安宅的善恶秤(1/2)
槐安宅的善恶秤
晨光彻底漫过竹篱时,金色的光线像融化的蜜糖,淌过青石板路上的每一道纹路,也淌过画室窗棂上的雕花。陈念正踮着脚,把那幅题了“天道昭彰”的画挂在画室最显眼的墙上。宣纸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墨色勾勒的黑色裂缝与朱砂写就的四字,在光影里显得格外醒目。
他搬来一张木凳,踩在上面仔细抚平画角的褶皱,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琉璃。昨夜那场风波残留的戾气,早已被槐安宅的晨雾冲淡,只剩下空气里弥漫的槐花香气,甜而不腻,沁人心脾。
沈砚立在画室门边,身形挺拔如松,周身萦绕着一层近乎透明的微光——那是化神境修士独有的气息,内敛却磅礴,似能引动天地灵气,却又被他妥帖收敛,不惊扰宅中半分安宁。他手里摩挲着那支陪伴他千年的朱砂笔,笔杆是用昆仑山顶的千年槐木制成,上面的纹路被岁月磨得温润光滑,却依旧藏着斩邪除祟的锋芒。这支笔,曾随他斩过千年戾气,镇过万古凶魂,如今却静静卧在他掌心,温顺得像只沉睡的兽。
他已是化神之躯,跳出三界五行,本可逍遥天地,却偏偏守着这一方小小的槐安宅。只因千年前,他曾受槐安宅初代主人的恩惠,一句“守此地净土,渡迷途魂灵”的嘱托,便成了他千年不变的执念。
婉娘端着一碟刚蒸好的槐花糕走进来,木托盘上还放着三盏青瓷茶杯,里面盛着温热的菊花茶。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裙摆上绣着细碎的槐花,步履轻盈,像是踩着云朵。香气漫过鼻尖,冲淡了昨夜最后一丝残留的戾气。婉娘是槐安宅的地灵所化,与沈砚相伴千年,自然知晓他化神之躯的秘密,却从不多言,只守着这一方宅院,煮着一碗碗热粥,等着一个个迷路的魂灵。
“小心些,别摔着。”婉娘把托盘放在石桌上,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刚蒸好的槐花糕,放了些蜂蜜,甜而不齁,你们尝尝。”
陈念从木凳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眼睛弯成了月牙:“婉娘的槐花糕,肯定好吃。”他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软糯的糕体在舌尖化开,槐花的清香混着蜂蜜的甜意,瞬间填满了口腔。
沈砚也走了过来,拿起一盏菊花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化神境的灵力微微流转,竟让茶杯里的水汽凝成了一朵小小的槐花形状。他看着陈念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千年岁月,他见惯了世间杀伐,看遍了人心险恶,唯有在槐安宅的晨光里,在陈念的笑容里,才能寻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槐安宅不是法外之地,也不是谁都能来的。”婉娘坐在石凳上,指尖轻轻点了点石桌,像是在掂量什么,目光却望向窗外的老槐树,“对恶人,槐安宅从来都分三等处置,一丝一毫都不会乱。”
陈念咬着槐花糕,抬眸看她,眼里满是好奇。沈砚也转过身,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周身的微光轻轻晃了晃,似是在呼应婉娘的话。
“第一等,是误入歧途却尚存善念的。”婉娘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是落在水面的石子,漾起一圈圈涟漪,“就像张磊,他最初偷钱,是为了救躺在病床上的女儿。后来被贪婪裹挟,一步步深陷泥潭,可心里终究藏着愧疚,藏着对妻女的牵挂。对他们,槐安宅不会打,不会骂,只会帮着拨开执念的迷雾,让他们看清自己的本心。”
她顿了顿,看向陈念,眼底带着赞许:“陈念的画,画的是他们的过往,是他们没来得及弥补的遗憾,是他们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那些被贪婪和欲望掩盖的善念,会在看到画的那一刻,一点点苏醒。”
“我的安魂灯,暖的是他们被冻僵的善念。”婉娘拿起一盏菊花茶,轻轻抿了一口,“那些魂灵,周身都裹着一层灰色的雾气,那是愧疚和悔恨凝成的。安魂灯的光芒,能驱散雾气,让他们看清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至于沈砚,”婉娘看向沈砚,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虽是化神之躯,却从不用神通欺压这些迷途魂灵。他的朱砂笔,对这些人,只用来画他们的救赎,不画斩邪的符。画一道引善符,引着他们想起自己的初心;画一道悔过符,让他们有勇气面对自己犯下的错。”
陈念想起张磊临走时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对下辈子的期许。他还记得张磊说,下辈子要做个踏踏实实的人,好好照顾妻女,再也不走歪路。陈念点点头,往嘴里又塞了一块槐花糕,甜意漫过心头,却也生出几分感慨。原来,即便是化神境的沈砚,对待这些尚存善念的魂灵,竟也这般温柔。
“那第二等呢?”陈念好奇地问,“第二等恶人,是怎样的?”
“第二等,是作恶多端却知悔改的。”婉娘的声音沉了些,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云,“他们或许害过人,或许做过亏心事,或许曾把别人的痛苦当成自己的乐子。可临死前,终究是悔了,是痛了,是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这种魂灵,周身的黑气不算浓,却也带着化不开的怨气,那是被他们伤害过的人,留在他们身上的印记。”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什么:“对他们,槐安宅不会直接放他们去投胎,得让他们偿了债,赎了罪,才能卸下身上的枷锁。”
婉娘顿了顿,看向沈砚:“沈砚会画引魂符,引着他们去那些被他们伤害过的人身边,守着,护着,直到那些人的怨气散了。这个过程,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全看他们犯下的错有多重。以他的化神修为,本可弹指间化解那些怨气,可他偏不。他说,赎罪,本就该是魂灵自己的事,旁人插手,便失了意义。”
“陈念呢,”婉娘的目光又落回陈念身上,“就把他们赎罪的模样画下来,挂在画室里。既是警醒旁人,莫要重蹈覆辙;也是让他们记着,自己欠的债,终究要还,一分一毫都少不了。”
沈砚放下茶杯,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他周身的微光却微微凝了凝,似是想起了千年间那些赎罪的魂灵:“去年那个逼死过伙计的掌柜,就是第二等。他年轻时为了抢占伙计的生意,污蔑伙计偷了店里的银子,逼得那伙计走投无路,投了河。他靠着昧良心的钱发了家,半辈子锦衣玉食,却夜夜被噩梦缠身。临死前,他拉着儿子的手,说自己对不起那个伙计。”
沈砚的目光落在画室的一角,那里挂着一幅画,画里的掌柜穿着粗布衣裳,蹲在私塾门口,看着里面读书的孩子,眼里满是愧疚和欣慰。
“他来槐安宅的时候,周身的黑气不算重,却缠着一股化不开的怨气。”沈砚的声音依旧平静,“我画了引魂符,引着他去了那伙计的寡妻幼子身边。他守了那母子整整一年,帮着挑水劈柴,帮着修补漏雨的屋顶,帮着辅导那孩子读书写字。以我化神修为,本可替他抹去那段记忆,可我知道,有些痛,有些悔,必须刻在骨子里,才能真正赎罪。”
“那孩子考上私塾那天,”沈砚的眼底泛起一丝微光,周身的灵气也跟着温柔起来,“他周身的黑气突然散了。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他给那母子磕了三个响头,磕得额头都红了。走的时候,他说,下辈子,他愿意做牛做马,报答那伙计的恩情。”
陈念想起那幅画,画里的掌柜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却笑得格外安心。他那时候还不知道,画里藏着这样一段赎罪的过往。陈念咬着嘴唇,心里五味杂陈,既为那个伙计感到惋惜,也为掌柜的悔过感到一丝欣慰。他看向沈砚,突然明白,沈砚的强大,从不是在于他的化神修为,而在于他那颗懂得分寸、心怀慈悲的心。
“那第三等,”陈念的声音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就是周虎那样的,丧尽天良,毫无悔意的吧?”
婉娘点头,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像是冬日的寒风掠过湖面,结了一层薄冰:“这种人,恶已经刻进了骨头里,渗进了血液里。他们的魂体里,没有半分善念,只有贪婪、暴戾和怨毒。他们来槐安宅,不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寻求解脱,是为了破坏,为了把这里变成他们的猎场,把那些心怀善念的魂灵,当成自己的养料。”
婉娘的声音冷了几分:“对他们,槐安宅从来都不留情面,也不会有半分怜悯。即便是心怀慈悲,沈砚也绝不会手软。”
沈砚的指尖用力,握住了那支朱砂笔,笔杆微微发烫,一股磅礴的化神威压悄然散开,却又瞬间收敛,只让石桌上的菊花茶轻轻晃了晃。他想起昨夜那道黑色的裂缝,想起周虎被拖进去时的惨叫,想起那些被周虎残害的冤魂,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寒。千年化神,他见惯了这样的极恶之徒,对他们的仁慈,就是对那些无辜魂灵的残忍。
“沈砚的朱砂笔,对这些人,画的不是符,是锁魂阵。”婉娘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以他化神修为,挥手间便可让这些魂灵灰飞烟灭。可他偏要布下锁魂阵,先锁住他们的魂,让他们动弹不得,再引着那些被他们残害的冤魂,来到他们面前。”
“那些冤魂,被他们害了一辈子,有的家破人亡,有的含恨而死,有的连尸骨都没能留下。”婉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沉痛,“槐安宅会给他们一个报仇的机会,让他们亲手讨回公道。撕咬也好,怒骂也罢,直到那些冤魂的怨气散了,心里的恨消了,才会罢手。”
婉娘看着沈砚,一字一句地说:“等冤魂散去,沈砚便会以化神之力,撕裂空间,开无间之门,把他们送下去。地府的刑,比我们这里的,要重千倍万倍。刀山火海,油锅炼狱,他们要受的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也是天道对他们的惩罚。沈砚的化神之力,不过是顺应天道,替天行道罢了。”
陈念打了个寒颤,手里的槐花糕掉在了石桌上。他想起周虎被冤魂撕咬时的惨叫,想起那道闭合的黑色裂缝,想起周虎最后那句“我不甘心”。他突然明白,槐安宅的温柔,从来都只给那些值得的人。对那些丧尽天良的恶人,即便是心怀慈悲的沈砚,也会动用化神之力,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陈念又觉得心里敞亮,像是被阳光照透了。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那……有没有人,想闯进来作恶,却连门都没进?”陈念捡起石桌上的槐花糕,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沈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一丝嘲讽,也带着一丝不屑。他抬手,指尖微微一动,一股微弱的化神灵力飘出窗外,落在竹篱外的青石板路上。那处隐约能看到一道浅浅的焦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在晨光里格外刺眼。
“槐安宅的竹篱,看着普通,其实是我用千年槐木所制,以化神精血混着朱砂,一笔一划画过的。”沈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骄傲,“这竹篱,叫辟邪篱,能辨善恶,能识人心。心怀善念的魂灵,走在竹篱外,会感觉到温暖,会不由自主地想靠近;而心怀恶念的魂灵,刚踏进来三步,脚底就会烧起魂火。”
“这魂火,是用他们自己的戾气点燃的,以我化神之力加持,专烧恶魂。”沈砚解释道,“戾气越重,魂火就越旺。轻则魂体受损,修为尽失;重则直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婉娘轻笑一声,补充道:“周虎是个例外。他的黑气太浓,戾气太重,竟能压过魂火,走到门前。换做寻常的恶人,恐怕刚踏进来一步,就会被魂火烧得哭爹喊娘。昨夜沈砚布下锁魂阵时,不过是动了动指尖的化神灵力,便让周虎动弹不得。对付这种极恶之徒,他甚至不必动用全力。”
陈念瞪大了眼睛,看向那道竹篱。竹篱上爬着嫩绿的藤蔓,开着白色的小花,风一吹,藤蔓轻轻摇曳,像是在向他招手。看着温柔又无害,没想到竟藏着化神之力的加持,如此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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