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槐安宅的善恶秤(2/2)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槐安宅的场景。那时候他刚变成魂灵,满心都是迷茫和恐惧。他走到竹篱外,就闻到了槐花的香气,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那力量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抚平了他心底的不安。原来,那是沈砚的化神之力,在护着他,护着所有心怀善念的魂灵。
“槐安宅的规矩,从来都简单。”沈砚拿起桌上的朱砂笔,走到石桌前,铺开一张宣纸。他指尖的化神灵力微微流转,朱砂笔竟自行悬浮在纸上,轻轻一点,落下一个遒劲有力的“善”字。朱砂的红色,像是血,又像是火,在宣纸上格外醒目,隐隐透着一股浩然正气。
沈砚放下笔,目光望向窗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那是化神修士独有的威严,却又不失温和:“善者来,暖粥相待;恶者至,利剑相迎。”
婉娘笑着点头,拿起一块槐花糕,递给沈砚:“说的是。这槐安宅,守的就是一份公道,护的就是一方净土。你千年化神,守着这里,值了。”
沈砚接过槐花糕,轻轻咬了一口,甜意漫过舌尖。他看着陈念,看着婉娘,看着窗外的老槐树,眼底的冰寒彻底散去,只剩下一片温暖。千年岁月,他守着槐安宅,守着这份嘱托,守着这一方净土,终究是值了。
陈念看着他们,看着画室里挂着的那些画。有张磊的悔悟,有掌柜的赎罪,有周虎的报应,有天道昭彰。每一幅画,都藏着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在诉说着善恶有报的道理。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画上,落在三人身上,落在竹篱外的青石板路上。金色的光线,像是一层薄纱,笼罩着整个槐安宅。沈砚周身的微光,与阳光融为一体,温柔得像是从未有过杀伐,从未有过化神的威严。
风又吹过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警醒。
竹篱门依旧虚掩着,门内是温暖的阳光,是甜美的槐花糕,是温柔的陪伴;门外是漫漫的长夜,是无尽的迷途,是叵测的人心。
它等着迷路的魂灵,等着那些心存善念的人,等着那些需要救赎的人。却也守着,以化神之力,护着这片净土,不让半点恶,玷污了这里的一寸一毫。
陈念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老槐树,看着树下嬉戏的几只麻雀,突然觉得,能待在槐安宅,真好。他拿起画笔,蘸了点墨,在宣纸上画了起来。画里有婉娘的笑容,有沈砚的背影,有老槐树的新芽,有竹篱外的阳光,还有沈砚周身那层淡淡的、温暖的微光。
他要把槐安宅的温柔,把沈砚的守护,一笔一划地画下来,让那些迷路的魂灵知道,这世间,总有一处地方,在等着他们回家。
婉娘端着一盘刚切好的西瓜走进来,红瓤黑籽,看着就清甜解暑。“歇会儿吧,画了一上午了。”她把西瓜放在画案上,拿起一块递给陈念,“刚从井里捞出来的,凉得很。”
陈念放下画笔,接过西瓜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瞬间驱散了午后的燥热。他看向立在窗边的沈砚,他正望着窗外的忘忧湖,湖面波光粼粼,几只白鹭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沈砚哥,你不吃吗?”陈念举着西瓜问。
沈砚转过身,微微摇头。他已是化神之躯,早已不食人间烟火,这些瓜果点心,于他而言不过是红尘点缀。可他看着陈念吃得眉眼弯弯的模样,看着婉娘笑意盈盈的侧脸,心里却生出一股暖意。这人间烟火气,是他守了千年的理由。
“再过几日,便是中元节了。”婉娘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到时候,会有很多魂灵从忘川过来,有的是回家看看亲人,有的,是来槐安宅寻求救赎的。”
陈念啃西瓜的动作顿了顿,中元节,是魂灵的节日,也是槐安宅最忙碌的时候。他想起去年中元节,婉娘煮了满满一锅的粥,沈砚画了一夜的引魂符,他则守在画室里,给那些魂灵画他们想看的亲人模样。
“中元节的魂灵,大多带着执念。”沈砚的目光落在忘忧湖上,声音平静无波,“有的执念浅,一碗热粥,一幅画,便能化解;有的执念深,便要在这里多待些时日。”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会有一些心怀叵测的魂灵,借着中元节的阴气,想混进槐安宅。届时,辟邪篱的魂火会更旺,我也会布下天罗地网阵,保槐安宅周全。”
以他化神修为,即便不布阵,世间也没几个魂灵能伤得了槐安宅分毫。可他向来谨慎,千年的守护,容不得半点差错。
婉娘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每年中元节,都有一些魂灵,带着满身的戾气来。他们大多是第三等恶人,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又不肯入轮回,便想着来槐安宅抢些善念,好让自己能在人间多待些时日。”
“那他们会被魂火烧死吗?”陈念好奇地问。
“多半会。”沈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辟邪篱的魂火,专烧恶魂。若是遇上戾气特别重的,我便会亲自出手,将他们打入无间之门。”
陈念想起周虎,打了个寒颤,又咬了一口西瓜。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看向沈砚:“沈砚哥,你都已经化神了,为什么还要守着槐安宅啊?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你可以去看看的。”
这个问题,他藏在心里很久了。化神修士,本就该逍遥天地,遨游四海,怎么会甘心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宅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沈砚的目光落在画室墙上那幅“天道昭彰”的画上,眼底泛起一丝悠远的光。他想起千年前,槐安宅的初代主人,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恳切。
“千年前,我曾受过槐安宅的大恩。”沈砚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诉说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那时我刚入元婴,修行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又遭同门暗算,经脉尽断,丹田破碎,一身修为几乎废去,是槐安宅的初代主人救了我。”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朱砂笔杆,似是在回味那段过往,“老人不仅用秘药替我续接经脉、温养丹田,还将他压箱底的全部《阴息纳阳诀》 传给了我。那部功法,是槐安宅的镇宅之宝,能引阴息、纳阳气,调和阴阳二气,既能疗伤固本,更能助人突破境界瓶颈。”
“我靠着这部功法,花了百年时间修复丹田,又花了五百年,一步步从元婴境走到化神境。”沈砚的眼底泛起一丝感念,“老人临终前对我说:‘沈砚,我知道你修为高深,未来可期。可这槐安宅,是人间最后一方净土,我求你,守着它,渡那些迷途的魂灵。’”
老人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字字句句,从未褪色。
“他说,槐安宅的存在,不是为了惩罚恶人,而是为了渡化善人。守着槐安宅,就是守着人间的一份公道,一份慈悲。”沈砚的声音愈发柔和,“千年了,我见过无数魂灵,有善有恶,有悔有恨。我见过张磊那样的魂灵,迷途知返;也见过周虎那样的魂灵,至死不悟。我守着槐安宅,早已不是因为承诺,而是因为,我在这里,看到了人间的希望。”
陈念愣住了,手里的西瓜掉在了盘子里,清甜的汁水溅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看着沈砚,突然明白了。沈砚守着的,从来都不是一座宅院,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恩情,一份对人间的慈悲。
婉娘看着沈砚,眼里满是欣慰。她与沈砚相伴千年,看着他从一个满身戾气的重伤修士,成长为一个沉稳内敛的化神大能。他守了千年,也悟了千年,那部《阴息纳阳诀》,早已融入他的骨血,护着槐安宅,也护着他那颗慈悲之心。
“原来如此。”陈念喃喃道,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敬佩之情。他拿起画笔,蘸了点金粉,在画上的沈砚身边,添了一道小小的竹篱,竹篱上,开着几朵白色的槐花。他又在竹篱旁添了一行小字,笔锋稚嫩,却格外认真——恩承千年,守一方净土。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画上,金粉闪闪发光,那行小字也跟着亮了起来。
婉娘笑了,拿起一块西瓜,递给沈砚。沈砚没有接,却微微颔首,眼底的笑意,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暖。他周身的微光轻轻流转,带着《阴息纳阳诀》调和出的温润气息,漫过画室,漫过老槐树,漫过整个槐安宅。
风穿过老槐树,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唱一首温柔的歌。忘忧湖的水面,波光粼粼,映着蓝天白云,映着槐安宅的剪影,映着沈砚挺拔的背影,映着陈念认真的侧脸。
中元节快要到了,槐安宅的竹篱门,依旧虚掩着。它等着那些迷途的魂灵,等着那些心怀善念的人,也等着那些不知悔改的恶人。
善者来,暖粥相待;恶者至,利剑相迎。
这是槐安宅的规矩,也是沈砚千年不变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