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槐安宅的契约笺(2/2)
陈念愣住了:“那……那怎么办?”
沈砚抬眼,看向城南的方向,目光穿过竹篱,穿过层层叠叠的屋瓦,落在绣坊巷那间破旧的小屋里。他指尖再次拂过契约录的封皮,册子发出一阵柔和的嗡鸣,一道淡淡的金光从册子里流泻而出,悄无声息地朝着城南飞去。
“阴阳契约录,不仅能定因果债契,亦能牵人间福泽。”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已在契约上添了两笔。一笔,是取槐安宅的百年灵草,融于她娘的汤药里,根治那咳疾;另一笔,是置一处宅院,存一笔养老的银钱,足够她娘安稳度过余生。”
陈念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真的吗?那阿桃的娘,以后就不用受苦了?”
“嗯。”沈砚点头,眼底泛起一丝暖意,“灵草已入汤药,银钱和宅院的地契,也会化作一封匿名的书信,明日便会送到她的手上。街坊邻里我也打过招呼,会多照拂她一二。”
契约录上的光影变了,阿桃的影子慢慢舒展了身子,她抬起头,眼里的绝望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怯生生的希冀。她似乎能感觉到,远方的小屋里,母亲的咳嗽声正慢慢平息,一股温暖的力量正包裹着那个瘦弱的身影。
陈念看着那变化,心里松快得像是被风吹散的云。他连忙把怀里的画夹放在石桌上,拿出画笔和宣纸,蘸了点胭脂色的墨,又调了些淡淡的赭石。
“她的执念,是那方手帕,更是母亲的笑脸。”陈念的声音带着几分笃定,笔尖在宣纸上轻轻滑动,“沈砚哥,你了结了她的牵挂,我来画完她的遗憾。”
沈砚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眼底的冷冽尽数化作温柔。他收起阴阳契约录,静静站在一旁,看着陈念的笔尖在宣纸上跳跃。
暮色渐浓,月光升起来了,银白色的光芒洒在宣纸上。陈念先画了那方淡青色的手帕,荷花亭亭玉立,蝴蝶停在花瓣上,翅膀微微颤动,像是下一秒就要飞起来。然后,他在手帕旁边,画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妇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素色布裙,脸上的病容已经褪去,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阿桃绣了一半的手帕,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暖意,屋角的桌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旁边还有一封封好的书信。
就在这时,一道极淡的白色光影,从竹篱外飘了进来。
那光影很轻,像是一阵微风,落在青石板上,渐渐凝聚成阿桃的模样。她穿着那身青布衫,梳着双丫髻,手里捏着那枚银针,眉眼间的惶恐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满满的感激。她的目光落在宣纸上,看着那方绣好的手帕,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眼泪突然落了下来,这一次,却是带着暖意的泪。
她走到石桌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宣纸上母亲的脸,嘴里喃喃地喊着:“娘……娘……”
沈砚站在一旁,抬手拂过腕间的阴阳契约录。册页自动翻开,那些带着浅灰色的执念字迹,正一点点褪去灰色,化作耀眼的金光,融进阿桃的光影里。她的身子,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像是被月光洗过一样,透着淡淡的莹光。
“因果已了,牵挂已断,往生门开。”
沈砚的声音落下时,契约录上浮现出一行崭新的金色字迹。月光下,阿桃的身影缓缓升起,她对着沈砚深深鞠了一躬,又对着陈念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看向东方的天际。那里,一道柔和的光门正缓缓打开,透着无尽的安宁。
阿桃最后看了一眼宣纸上的画,嘴角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那笑容,和她当年绣荷花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她化作一缕清风,朝着往生门飞去,渐渐消失在月光里。
陈念放下画笔,看着那缕清风消失的方向,心里既欣慰,又有些淡淡的不舍。他低头看着宣纸上的画,轻轻摩挲着那方手帕的纹路,嘴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婉娘端着一个食盒走出来,食盒里飘出淡淡的莲子粥香:“两个孩子,别站在这儿吹风了。粥熬好了,加了蜜饯,甜丝丝的。”
沈砚收起阴阳契约录,册页上的金光渐渐隐去,只余暗紫色的封皮,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他回头看向陈念,眼底的笑意清晰可见:“走吧,喝粥。”
陈念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画收进画夹里。三人往屋里走时,月光正洒在槐安宅的每一个角落,青石板路泛着淡淡的光,老槐树的叶子像镀了一层银,忘忧湖的水面波光粼粼,映着天上的明月。
沈砚腕间的契约录轻轻晃动着,像是在低吟浅唱。陈念怀里的画夹里,那方绣着荷花的手帕,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的墨香。
这世间总有恶,总有戾气,总有渡不过的魂灵。但也总有槐安宅这样的地方,有婉娘的一碗热粥,有沈砚的一支朱砂笔、一卷阴阳契约录,有陈念的一幅画。守着一方净土,了却牵挂,画完遗憾,等着迷路的人,安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