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金饼攻心（2/2）

“不许捡！那是敌人的诡计！有毒！”

“扔掉！快扔掉！违令者斩！”

但在极度的、足以让人变成野兽的饥饿面前，命令和威胁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更多的士兵不顾阻拦，加入了争抢的行列。他们躲在断壁残垣的角落里，狼吞虎咽，甚至为了一小块饼屑而如同野兽般撕打。那“同是华夏人”的字样，随着饼被贪婪地吞入腹中，也仿佛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种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

一些士兵一边拼命吞咽，一边神色复杂、目光闪烁地看着城外的方向。

“他们……他们居然给我们送吃的？”

“同是华夏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打生打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兵的，给谁卖命不是卖？好歹……好歹得让吃饱饭啊……桓大将军连饭都让我们吃不饱了……”

“听说北边，当兵的吃得饱，穿得暖……”

低语声，如同瘟疫，在饥饿的人群中迅速流传、发酵。一种微妙的、对自身战争意义的深刻怀疑，对城外敌军这种“反常仁慈”的困惑与感激，以及对“华夏”这个模糊却温暖的概念的重新思考，如同无法遏制的暗流，在守军中汹涌地扩散开来。军心，在这一刻，出现了根本性的、无法挽回的动摇。

消息很快报到了正在为粮草焦头烂额的桓温那里。他正在府中与袁乔等人商议如何应对日益严峻的粮荒和可能爆发的瘟疫。听到报告，桓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地将手中那只空空如也的水杯摔得粉碎！

“无耻！卑鄙！安敢如此！安敢如此辱我！”他气得浑身发抖，胡须都在颤动，“冉闵！王猛！你们这两个奸贼！用如此下作手段，乱我军心！我誓杀汝！”

这一招“金饼攻心”，比任何刀剑弓箭、攻城器械都要狠毒百倍！它直接打击了守军最脆弱、最无法抗拒的生理需求，并在此基础上，发起了赤裸裸的、无法防御的政治宣传和心理瓦解！这是诛心之策！

“传令！”桓温嘶声吼道，声音因愤怒而扭曲，“全军上下，严禁拾取、食用、私藏敌军抛入之物！违令者，斩立决！所有已拾取的炊饼，立即收缴，集中到广场，当众焚毁！再有敢议论‘同是华夏’、动摇军心者，无论官兵，一律以通敌论处，就地正法！”

军法官和督战队再次如狼似虎地出动，在城内四处搜查、弹压，一时间，江陵城内鸡飞狗跳，气氛更加恐怖。成堆的、散发着香气的炊饼被从各个角落搜出，投入熊熊烈火之中，焦糊的气味混合着麦香，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心碎的氛围。

然而，命令可以收缴炊饼，却无法收缴那已经下肚、转化为力气的粮食，更无法收缴那已然在心底生根发芽、悄然滋长的异样心思与怨恨。看着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本可以救命的粮食，不少士兵眼中流露出的不再是畏惧，而是深深的惋惜、不解，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对下达此命令者的怨恨。

桓温站在城头，看着城外北军井然有序、炊烟袅袅的营寨，又回头看了看城内死气沉沉、却又暗流汹涌、军心离散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无力感。他知道，王猛这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狠辣无比的一招，已经在他摇摇欲坠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巨大而难以愈合的裂口。守城，不仅要防外面的箭石攻城，更要防这内部日渐侵蚀、已然开始崩溃的人心。而这后者，远比前者更加致命，更加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