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鸿门盛宴(1/2)
今夜,珍馐阁朱门紧闭,檐下只悬两盏昏红的绢灯,在晚风里幽幽地晃。
整座楼阁已被陈慕渊一手包下,除了手持鎏金请帖、在大雍排得上名号的世家家主,再无闲杂人等能够踏入。长街对面,隐约可见车马停驻,华盖云集,却反常地听不到多少寒暄笑语。每一辆驶近的马车都在阁前略作停顿,车上的人影下车时,动作似乎都比平日慢上三分,像是要借着撩开车帘、整理衣冠的片刻,再喘一口气。
这确是一场人人心中有数的“鸿门宴”。自四国朝贺那日,女帝北堂嫣轻描淡写展露的那些东西——精巧超越常理的军械,闻所未闻的作物种子,还有那深不见底的财力脉络——便像钩子一样,扎进了这些世家大族心底最痒处。利益诱人,宛如悬在眼前的金苹果,光泽流转,引人垂涎。
可那日校场上,流火弹撕裂长空、焚尽巨木的轰鸣与火光,也同样深深烙进了每个人的眼底。血肉之躯,百年基业,在那等毁灭之力面前,薄如蝉翼。
要,还是不要?赌,还是不赌?
没有选择。请帖不是邀请,是传召。女帝给出了饵,也亮出了刀。今夜他们坐在这里,便是在刀锋与蜜糖之间,为家族寻一条未必存在、却不得不找的狭路。彼此交换的眼神里,有警惕,有算计,也有一丝同病相怜的颓然——明知宴无好宴,却仍得整冠束带,踏进这灯火通明、酒香隐隐的楼阁之中。
珍馐阁内,丝竹已备,佳肴将陈。一场关于野心、恐惧与抉择的夜宴,在无声的暗流中,缓缓拉开了帷幕。
今夜,珍馐阁内灯火煌煌,却弥漫着一股无声的紧绷。女帝尚未驾临,各家主虽已落座,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门口,或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暗流。有人堆起笑容,凑近主家席上的陈慕渊,试图探听今夜这“宴”究竟如何个吃法。陈慕渊只是噙着一抹温和却疏淡的笑,举杯示意,对一切旁敲侧击皆不置可否,那沉默比言语更令人心悬。
忽然,阁外通传声起,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厅内霎时一静,数十张桌案边的身影几乎同时站了起来,衣袍窸窣,目光齐刷刷投向入口。
我踏入厅内,身后跟着沧月与丹青,一左一右如影随形。莫子琪与沈佳文稍后半步,再之后,是数名侍卫抬着的、昨夜那数十口沉甸甸的檀木箱。箱子落地时沉闷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大厅里,敲在每个人心坎上。
“见过陛下。”问安声响起,整齐却听不出多少温度。
“都坐。”我径直走向主位,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莫子琪与沈佳文分坐左右。沧月与丹青则按剑立于我身后,身姿笔挺如松,沉默的目光扫过全场,她们怀中那未出鞘的剑,仿佛无形的闸刀,已悬在了每一位家主的心头之上。
“诸位,”我执起面前温热的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暖意,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应当知晓,今夜朕设此宴,所为何事?”
底下响起几声含糊的“知晓”,也夹杂着故作茫然的“不知”,声音低微,在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有些虚浮。
我未再言语,只将目光投向莫子琪。
莫子琪会意,起身离席,走到那排箱子前。他打开最上面一口,取出厚厚一叠册簿,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他展开册页,声音平稳而清晰,却字字如凿,敲打着四壁:
“琅琊王氏,永昌三年至元和元年,共置田产七万八千六百亩。其中,有据可查,以低于市价五成强购农户永业田者,计两万三千亩;借天灾粮贷之机,以田抵债,实为巧取豪夺者,计一万五千亩;伪造地契、侵占河滩官地者,计八千亩……”
他念得不快,每一个数字,每一桩手段,都清清楚楚。王家家主王崇义坐在席中,初始尚能强自镇定,随着那一笔笔旧账被无情翻开,他额头逐渐沁出冷汗,汇成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嗒”一声,滴在身前光洁的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莫子琪未曾停顿,册页翻过:“下一位,范阳卢氏,卢远道……”
卢远道的手指在案下微微蜷缩。
“清河崔氏,崔明瑜……”
崔明瑜面色微白,唇线紧绷。
“陇西陈氏……”念到此处,莫子琪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并未看向陈慕渊,而是继续平铺直叙。
一桩桩,一件件,或巧取,或豪夺,或与地方胥吏勾结,或趁人之危。那些平日里掩在华服锦缎、诗书礼乐下的根系,那些家族赖以膨胀壮大的养分来源,被赤裸裸地摊开在这煌煌灯火之下,无所遁形。
终于,最后一页合拢。
莫子琪将册簿轻放在箱盖上,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死寂的众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质询:
“不知各位家主,对此……有何话说?”
厅内落针可闻,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映照着满堂或青白、或涨红、或惨然失色的面孔。那数十口沉默的箱子,此刻仿佛化作了噬人的巨口,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莫子琪的目光如寒潭深水,缓缓掠过席间每一张强自镇定的脸。他伸手指向那排沉默的檀木箱,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压力:
“这几口箱子中,除田产细目,还有风云山庄暗阁,以及陛下亲掌的‘谛听’,这些时日所探得的……其他消息。事无巨细,皆在其中。”他顿了顿,目光在王崇义、卢远道等人面上一一停留,“不知各位家主,是否还需要本官……在此一一道来?”
“不敢!不敢劳烦莫大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