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风雪出长安(2/2)
三个响头,结结实实,额上沾满了雪和泥土。
“好!好小子!”李怀仁抚掌大笑。
长孙冲温润的眼中也满是笑意,提起手中滚烫的酒囊:
“双喜临门!当浮三大白!来!子川,满上!”
粗陶大碗被李怀仁塞到每个人手里,包括还跪在雪地里、被陈曦再次拉起的牛小虎。
长孙冲执壶,滚烫浑浊辛辣扑鼻的烧春刀子汩汩注入碗中,酒气蒸腾,瞬间在寒风中氤氲开一团白雾。
“第一碗!”
程处默端起碗,虎目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陈曦脸上,声音斩钉截铁。
“敬兄弟!风雪万里,情义不散!”
“敬兄弟!”李怀仁洪声应和。
“敬兄弟。”长孙冲含笑举碗。
陈曦端起碗,碗壁滚烫,酒气浓烈。
看着眼前三张风雪中热切的面孔,看着身侧新收弟子那激动得发红的脸庞,沉静的心湖亦被这粗粝而真挚的情谊搅动。
“敬兄弟。”他声音清越,举碗齐眉。
四只粗陶大碗,一只略小的碗,在风雪呼啸的灞桥驿亭旁,重重碰在一起!
“干!”
滚烫辛辣带着粗粝质感的浊酒,如同燃烧的火线,猛地灌入喉咙!
一股灼热瞬间从胃里炸开,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直冲头顶!
陈曦面不改色,一饮而尽。
“第二碗!”
李怀仁抢过长孙冲手中的酒囊,再次满上。
“敬子川收得佳徒!格物大道,薪火相传!小虎崽子,给老子好好学!学不出个名堂,丢了你师父的脸,老子第一个揍你!”
“是!”
牛小虎挺起小胸脯,嘶声喊道,端起碗,学着师父的样子,仰头就灌,被辣得直跳脚。
“第三碗!”
长孙冲接过酒囊,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敬前路!风雪虽骤,终有霁时!愿子川此行,家事顺遂,格物精进!待春暖花开,吾等兄弟,再聚长安!”
“再聚长安!”众人齐声应和。
三碗滚烫的烈酒下肚,风雪似乎也变得温柔。
程处默解下腰间一枚小小的、刻着虎头的粗糙铜符,塞进牛小虎手里:
“拿着!到了颍川地界,遇上不开眼的,就说是你处默哥罩的!给老子好好跟着师父学!听见没?”
牛小虎用力点头,将铜符紧紧攥在手心。
长孙冲则从袖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白玉佩,递给陈曦:
“颍川陈氏乃名门,此物乃家母所赐,或可作拜见尊长之礼,以备不时之需。”
陈曦并未推辞,颔首接过:“多谢冲哥儿。”
李怀仁挠了挠头,最后猛地一拍牛小虎的肩膀:
“小子!路上机灵点!替你师父挡着点风雪!”
风雪渐疾,时辰不早。
“走了!”
程处默翻身上马,对着陈曦一抱拳。
“保重!”
“保重!”
长孙冲、李怀仁亦在马上抱拳。
“处默哥、冲哥、李叔保重!”
牛小虎学着样子,用力抱拳,小脸上满是认真。
陈曦立于车辕,对着风雪中三骑颔首:
“诸位,珍重。”
马蹄再起,卷起雪尘。
三骑如龙,逆着风雪,冲向长安巍峨的轮廓,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唯余蹄声隐隐。
陈曦收回目光,对身旁兀自望着长安方向、眼圈发红的牛小虎温言道:“上车吧。”
“是,师父!”
牛小虎响亮地应了一声,笨拙却努力地爬上了陈曦的车驾。
阿福一抖缰绳,车队再次启动,碾过灞桥厚厚的积雪,缓缓南行。
风雪愈发猛烈,将方才送别的喧嚣彻底吞没。
车厢内,炭火重新带来暖意。
牛小虎拘谨地缩在角落,偷偷打量着闭目养神的师父,又好奇地看着对面正对着一枚橘红弹丸核心皱眉苦算的陈子凡。
陈曦睁开眼,看向新收的弟子,声音平和:
“小虎。”
“弟子在!”牛小虎一个激灵,挺直腰板。
“可知何为格物?”
牛小虎一愣,挠了挠头,努力回想父亲和处默哥提过的只言片语,迟疑道:
“是…是造犁头?造水车?让地里的粮食长得更多?”
陈曦微微摇头,指尖在虚空轻轻一点,一点温润青光流淌而出,于半空勾勒出一个极其简易却蕴含着力臂平衡之妙的杠杆虚影。
“格物者,格天地万物运行之理。观一叶落,可知劲风之所向;察车轮转,可明省力之机枢。小至犁铧入土深浅,大至星辰起落轨迹,凡有迹可循,皆可格之,穷之,致其知,尽其用。”
青光流转,那杠杆虚影随之变化,演示着力点的转移与省力之妙。
“你父所期,民以食为天。此乃格物大道之一途,亦是济世安民之根本。然欲达此境,需先明其理,知其所以然。根基不牢,纵有良种神犁,亦如沙上筑塔。”
牛小虎听得似懂非懂,但师父指尖那流转着微光的奇异杠杆,那沉静话语中蕴含的浩瀚天地,却深深烙印在他心中。
他用力点头,虎目之中,对那犁头水车背后的神秘学问,第一次升起了无比强烈的敬畏与渴望。
“弟子…弟子明白了!弟子一定好好打根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