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局中局（2/2）

苏知衍不动声色：“赵将军治军有方，自然太平。不过……”他顿了顿，“我听说最近边境不太平，有些马贼活动，赵将军可曾听闻？”

赵括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马贼？那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毛贼，偶尔抢个村子，不足为虑。侍郎放心，有我在，玉门关固若金汤！”

“那就好。”苏知衍端起酒杯，“有赵将军在，陛下可以安心了。”

宴席结束后，赵括亲自送苏知衍到住处。那是一间收拾得还算干净的房间，但比起雁门关的将军府，条件差了很多。

“边关简陋，委屈侍郎了。”赵括道。

“无妨。”苏知衍淡淡道，“赵将军也早些休息。”

赵括走后，苏知衍没有立刻休息。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向外观察。玉门关的夜格外寂静，连巡夜的梆子声都听不到。

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反常。

他回想起宴席上赵括的神情，那种热情下的防备，恭维里的试探，都让他觉得不对劲。还有玉门关的驻军，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士兵们的精神状态，比起雁门关差了很多。很多人眼神麻木，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苦日子，失去了斗志。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如果赵括真的和祁明德有勾结，那玉门关很可能已经成了祁明德的据点之一。如果是这样，那他这次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苏知衍心头一凛。他立即叫来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亲卫领命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夜，苏知衍没有睡。他和衣躺在床上，手按剑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但一夜无事。

第二日一早，赵括又来请苏知衍巡视关防。苏知衍没有推辞，跟着他在关内关外转了一圈。赵括介绍得很详细，从兵力部署到防御工事，知无不言，看起来毫无破绽。

可越是这样，苏知衍心里的疑虑越重。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巡视到关墙时，苏知衍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一片稀疏的树林问：“赵将军，那片林子后面是什么？”

赵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笑道：“那是片荒地，没什么。侍郎怎么问起这个？”

“没什么。”苏知衍收回目光，“只是看着那片林子，忽然想起京城的西山。这个时节，西山的桃花应该开了。”

赵括愣了愣，随即附和：“是啊，京城的花开得早。边关苦寒，要到四月才能见到绿色。”

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巡视结束后，苏知衍提出要查看玉门关的军械库和粮仓。赵括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军械库里武器摆放整齐，但仔细看，很多刀枪都已经生锈，弓弦也松了。粮仓里的粮食倒是充足，但多是陈粮，新粮很少。

“边关物资运送不易，”赵括解释，“能有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苏知衍点点头，没有多说。但他心里清楚，玉门关的情况，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当晚，亲卫带回了消息。他们在玉门关外十里处发现了一个隐蔽的营地，里面驻扎着大约两百人，看装扮不像是普通百姓，也不像西突厥人。营地戒备森严，他们没敢靠太近。

“做得好。”苏知衍赞道，“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

亲卫退下后，苏知衍在房中踱步。现在情况很清楚了，赵括确实有问题。那个隐蔽的营地，很可能就是祁明德的藏身之处。

但问题是，他现在在玉门关，身边只带了十几个亲卫。如果赵括真的要对他不利，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必须想办法离开，而且要快。

苏知衍思忖片刻，有了主意。他叫来另一个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亲卫领命，悄悄离开了玉门关，往雁门关方向而去。

第二日，苏知衍以要继续巡查其他关隘为由，向赵括辞行。赵括再三挽留，但苏知衍态度坚决。

“陛下交代的差事，不敢耽搁。”苏知衍道，“等巡查完毕，下官再回来叨扰赵将军。”

赵括见留不住，只好答应。他亲自送苏知衍出关，一直送到十里亭。

“侍郎一路保重。”赵括拱手，“若有需要，随时派人来玉门关。”

“多谢赵将军。”苏知衍回礼，翻身上马。

一行人离开玉门关，向北行进。走出约二十里，苏知衍忽然勒住马：“转向，去黑风峡。”

“大人？”亲卫不解。

“赵括不会这么轻易放我们走。”苏知衍沉声道，“我怀疑，他会在半路动手。去黑风峡，那里地形复杂，容易设伏，也容易脱身。”

亲卫们都是跟着苏知衍多年的老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行人调转方向，往黑风峡疾驰而去。

果然，他们离开玉门关不到一个时辰，后方就出现了追兵。看人数，至少有百余人，都是骑兵，速度极快。

“快！”苏知衍催马，“进峡谷！”

一行人冲进黑风峡。这里他们前几日刚来过，地形熟悉。苏知衍带着亲卫们往峡谷深处跑，同时注意观察两侧山崖。

追兵很快也进了峡谷。但就在他们进入峡谷中段时，两侧山崖上忽然滚下无数巨石，堵住了前后的路。

“中计了！”追兵中有人大喊。

但已经晚了。山崖上冒出无数弓箭手，箭矢如雨般落下。追兵顿时乱成一团，死伤惨重。苏知衍勒住马，回头看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前日他让亲卫去雁门关送信，就是让李荣带兵来黑风峡设伏。而他故意去玉门关，就是为了引赵括动手。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追兵全军覆没，李荣从山崖上下来，大笑着走向苏知衍：“侍郎好计策！这下赵括那老小子，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知衍却没有笑。他下马，走到一个还没断气的追兵面前，蹲下身问：“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奄奄一息，却还是咬着牙不说话。

苏知衍也不逼问，只是淡淡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回去告诉赵括，他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让他好自为之。”

说完，他站起身，对李荣道：“清理战场，回雁门关。赵括那边，暂时不要动。等陛下的旨意。”

李荣点头：“明白。”

一行人回到雁门关时，已是深夜。苏知衍身心俱疲，却还是强撑着给祁星黎写密奏，将玉门关的情况详细禀报。

写完了，他又拿起笔，想写封私信。可这一次，他提起笔，却觉得有千斤重。

边境的局势越来越复杂，朝中的内奸还没有揪出来，祁悦灵还在暗处虎视眈眈。而他，身处漩涡中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想念祁星黎，想得心都疼了。可他也知道，现在的他，不能给她任何承诺，甚至不能告诉她自己的思念。因为他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最终，他只写了一句话：

“陛下，边境事急，臣恐不能按时归京。勿念，勿等。”

写完了，他看着那行字，久久没有封缄。墨迹在灯下慢慢干涸，像他此刻的心情，一点点冷下去。

窗外的风更急了，吹得窗纸哗哗作响。边关的夜，总是这么漫长，这么冷。

苏知衍站起身，走到窗边。远处城墙上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像是随时会熄灭。

他想，等这件事了结了，他就回去。回去见她，告诉她所有没来得及说的话，做所有没来得及做的事。

如果……如果还能回去的话。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为了她，也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