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汇集看T(2/2)
紧接着,一个更清晰的记忆片段炸开。是周远临死前的视角!他坐在驾驶座上,车窗外是模糊的雨幕和飞掠而过的昏黄路灯。他正对着手机低吼,语气愤怒而绝望:“……那份原始备份,我警告过你!它还在我手里!就在……就在……”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被强行撬开的“咔哒”轻响——来自副驾驶座的车门!紧接着是巨大的撞击感和黑暗吞噬一切。
不是意外!是谋杀!冰冷的、铁一般的事实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那份原始备份,就是周远拼死保存的证据。凶手就在公司高层,就在那些衣冠楚楚、笑容可掬的面孔之下!张立群?王建林?还是他们联手?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椎蜿蜒而上,死死缠紧了我的心脏。我成了周远记忆的继承者,也成了凶手下一个必须抹除的目标。周远临死前那巨大的撞击感和无边的黑暗,此刻无比真实地笼罩了我。
周远忌日兼“启明”项目重组一周年纪念晚宴,在集团旗下最奢华的酒店宴会厅举行。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冰冷璀璨的光,空气中浮动着昂贵香槟、雪茄和女士香水的混合气味,像一层华丽的、令人窒息的薄纱。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人脸上都戴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面具,谈论着业绩、前景和无关痛痒的趣闻。虚伪的颂词在麦克风里回响,盛赞着周远过往的贡献,也庆祝着项目“焕发新生”。
我端着那杯几乎未动的香槟,站在人群边缘,感觉自己像误入剧场的幽灵。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杯中的金色液体泛起细碎的涟漪。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酒杯的轻碰,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脆响,甚至远处模糊的笑语——都像尖锐的针,狠狠刺穿着我紧绷的神经。周远记忆里那份冰冷的戒备,此刻如同实质的铠甲,沉重地覆盖在我身上。
眼角的余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锁定了目标。张立群,集团副总裁,微胖的身躯裹在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里,脸上挂着惯常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正与几位董事谈笑风生,手腕上的名表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王建林,安全顾问,如同一个沉默的阴影,不远不近地立在张立群侧后方,鹰隼般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全场,偶尔与张立群交换一个短暂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哀思,只有一种深沉的、事务性的评估,像屠夫在审视待宰的牲畜。
心脏在肋骨下疯狂地撞击,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的抽痛。我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恶心感。就是他们。周远记忆碎片里冰冷的戒备,那笔被红色标注的巨款流向,那声来自副驾驶座、如同丧钟的撬锁“咔哒”声……所有线索都冰冷地指向这两个谈笑风生的身影。我仿佛能闻到周远临死前车厢里弥漫开的、冰冷的恐惧和绝望的气息,与此刻宴会厅里虚伪的香氛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真实地缠绕着我。
就在这时,王建林动了。他像一条无声的游鱼,穿过衣着光鲜的人群,目标明确地朝放置酒水的长桌走去。他的动作平稳、精准,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漠。他拿起一杯斟满的香槟,又拿起旁边醒酒器里深红色的液体,优雅地混合着。他的侧脸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线条冷硬。接着,一个微小的动作——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极其隐秘地、快速地捻动了一下,仿佛弹落了什么看不见的灰尘。一缕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带着一丝甜腻的杏仁味,猛地刺入我的鼻腔!
就是它!
周远记忆碎片中无数次在张立群办公室附近、在密闭的会议室里嗅到的、那股若有若无、却让他脊背发寒的杏仁味!那是氰化物特有的死亡气息!周远曾无数次在文件中标注过这种危险化学品的管理漏洞!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他要动手了!目标是我!下一个继承秘密的人!
我猛地转过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王建林那双冰冷、毫无波澜的眼睛。他正看着我,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混合酒液时职业性的专注。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已经标注了销毁日期的物品。他端着那杯刚刚“调制”好的、泛着不祥气泡的深红色液体,稳步向我走来。水晶灯的光芒落在他手中的酒杯上,折射出妖异的光。宴会厅里虚伪的欢声笑语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我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声,以及那越来越近的、象征着死亡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意识里被无限放大。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王建林端着那杯深红如血的酒,每一步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末梢。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仿佛在执行一项精密仪器的校准。周围衣香鬓影的喧嚣,水晶灯刺目的光芒,全都褪色、模糊,被推挤到视野的边缘。唯一清晰的,是那不断逼近的酒杯,和杯底深处可能潜藏的、足以瞬间扼杀生命的杏仁气息。
五步,三步……他停在了我的面前。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深色西装上细微的纹理,看清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冰湖。他微微抬手,将那杯酒平稳地递向我。
“陈默。”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金属片刮过硬物,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笑意、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意味的弧度。“手术很成功。恭喜你。”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手术刀,似乎要剖开我的颅骨,检查里面新植入的“部件”。“老朋友周远的‘馈赠’……感觉如何?” “老朋友”三个字,被他咬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淬了毒的讽刺。
空气仿佛冻结了。那杯酒悬在我和他之间,像一道猩红的深渊。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湿痕。我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冰凉,微微蜷缩着,能感受到皮肤下血液奔流的悸动。周远记忆里那份濒死的冰冷绝望,还有那股无数次萦绕他鼻尖、此刻在我意识中无比清晰的杏仁味,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猛烈地撞击着我名为“陈默”的堤坝。
时间只过去了一瞬,却又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在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漠然的目光注视下,我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不属于我的镇定。我的手指没有去接他递来的那杯死亡之酒,而是伸向了我自己一直端在手中的那杯香槟。细长的杯脚捏在指间,冰凉刺骨。
我举起酒杯,没有看他,而是微微低头,将杯口凑近鼻端。金色的酒液在璀璨的灯光下荡漾,反射着迷离的光斑。一股浓郁的酒香冲入鼻腔。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顶级香槟的芬芳。然后,我抬起眼,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直直刺向王建林那双深不见底的冰湖。
我的声音在嘈杂的宴会厅里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天真的好奇,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
“感觉很好,王顾问。”我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他瞬间凝固的表情,牢牢锁住他的眼睛,“只是有点好奇……”
我微微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杯,金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划出危险的弧度。
“你特意给我调的那杯里……” 我的声音陡然下沉,如同寒冰坠地,“也有这股……杏仁味吗?”
“杏仁味”三个字,清晰地回荡在骤然死寂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