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野战箱里的胡杨布(2/2)
微观层面上,受热膨胀的晶格开始挤压,配合着那股只有老兵才懂的“扣扳机”的寸劲儿,原本断开的微小触点,在物理应力和热胀冷缩的双重作用下,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
“咔哒。”
下一秒,那台“死掉”的电台面板上,一颗绿豆大小的指示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光很微弱,像呼吸一样。
周卫国整个人僵在那里,像座雕塑。
他保持着那个奇怪的姿势,眼睛死死盯着那点绿光,瞳孔剧烈收缩。
“这……”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我,眼里那种轻蔑早飞到了九霄云外,“这手感……真他的像摸枪管判故障!”
“这不是神学,是人机工程。”我顺杆爬,把早就准备好的方案从背后抽出来,“我们叫它‘野战无仪表维修辅助模块’。除了这套手感训练,我还准备了这个——”
我从兜里掏出一盒磁带和几片像膏药一样的布片。
“‘故障音纹卡’,录了一百多种设备带病工作的异响,发给战士们听,当流行歌听,听多了耳朵就能当听诊器用。还有这个,‘温感校准布’,浸过胡杨汁和盐水,贴在机器发热点上,颜色变深就是过载,比温度计直观。”
周卫国把玩着那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他是个务实的人,知道这些看似简陋的玩意儿在泥泞的战壕里意味着什么。
那是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东西。
“好东西。”他把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语气却沉了下来,“但林钧同志,你要明白,部队要的是标准化。如果全靠这种‘神乎其技’的手感,怎么写进教材?怎么推广?万一哪个新兵手凉,是不是就得看着电台报废?”
这确实是个死穴。
在这个追求工业化量产的时代,这种充满了匠人气息的“手艺活”,注定是只能作为正规流程的补丁,而不是替代品。
“先搞个试点班。”我没硬顶,“把那些还没被条条框框把脑子框死的刺头兵交给我。不管黑猫白猫,能修好机器就是好猫。”
周卫国盯着我看了足足十秒,最后把那个帆布箱往怀里一揣,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但他临走前,趁着和我握手的功夫,手心里多了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硬塞进了我的手掌。
“这是前线发回来的最新一批电台故障清单。”他压低声音,那口气不像是命令,更像是某种托付,“有些毛病,专家组也没辙。你小子要是真有本事,就别光在这玩簧片。”
吉普车卷着烟尘走了。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把车间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秀云默默地坐回角落,手里拿着针线,把一块刚染好的胡杨布,一针一线地缝进那个帆布维修包的夹层里。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给即将远行的游子缝补行囊。
老罗则蹲在那个装满了“破烂”的野战箱旁边,手里拿着那把刻刀,在那块粗糙的木板底部,一下一下地刻着什么。
我凑过去一看,木屑纷飞间,露出了六个苍劲有力的小字:
手传心,心传火。
我心里微微一颤,攥紧了周卫国留下的那张纸条。
那上面不仅仅是故障列表,那是前线战士们的一条条命。
回到宿舍,我摊开那张纸,借着灯光仔细研读。
只看了第一行,我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死结。
“型号:71型背负式电台。故障现象:在高海拔低温环境下,偶发性频率漂移,伴随诡异啸叫,常规检测元件参数一切正常……”
这哪里是普通的机械故障?
这分明是材料学上的某种致命缺陷,或者是……某种针对性的电子干扰?
我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那个“废品站”里的世界,似乎正在一点点露出它狰狞而真实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