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野战箱里的胡杨布(1/2)
那人几步跨到跟前,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清了他的脸。
一张像是被砂轮打磨过的脸,法令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左眉骨上一道泛白的疤一直延伸到发际线。
这人身上的气场太硬,往那儿一站,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车间瞬间安静得像按了暂停键。
“我是周卫国。”他没伸手,声音像是从胸腔里闷出来的,带着股火药味,“总装那边派来的军代表,兼野战维修队队长。”
我扫了一眼他手里那个带着火漆印的档案袋,心里大概有了数。
这时候的军代表,权利大得吓人,那是真的带着尚方宝剑来的。
“听说你在搞‘盲摸’教学?”周卫国环视了一圈那几台蒙着黑布的电机,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我还以为走错了门,进了天桥底下的盲人算命馆。上级要的是三个月内把边防部队的野战抢修成功率提上去,不是让你在这儿搞唯心主义那一套。”
这顶帽子扣得有点大。
我要是接不好,明天这实训车间就得关门大吉。
我没急着辩解,只是随手从操作台上那个帆布箱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那是台模拟战损的单兵电台,前天刚被我卸了电源和表头。
“唯心不唯心,上手试试。”我把电台往他面前一推,发出一声闷响,“假设这是在猫耳洞里,没电,没万用表,外头是敌人的炮火,里头这玩意儿死活不响。周队长,按您的唯物主义标准,这怎么修?”
周卫国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这个“黑五类”学徒工敢这么跟他硬刚。
他哼了一声,把大衣一脱,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军装,直接上手。
他是老兵,也是行家。
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熟练地拆卸后盖,检查线路,甚至还把那几根关键的导线拔出来放在舌尖上尝咸淡——这是老电工试有没有漏电的土办法。
但没用。
这台电台被我动了手脚,故障点不在显眼的线路上,而在那些肉眼看不见的接触疲劳上。
五分钟过去了,周卫国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那台电台依旧像块死铁,一点反应没有。
“这就是战场的常态。”我适时地开口,语气平淡,“当你手里的工具全是废物的时候,你唯一能信的,只有你这双手。”
我说着,把那个在此前被我看作“垃圾箱”的帆布包推了过去。
里头装着那块浸了胡杨汁的破布、磨得发亮的老炭刷,还有那是三枚长短不一的金属簧片。
“试试这个。”
周卫国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抓起那块破布擦了擦手,又拿起万用表想去测那几个簧片。
“没用的。”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陈秀云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她低着头,声音不大,但透着股执拗,“那是死的,人是活的。”
周卫国皱眉看着这个手上满是油污的姑娘。
“用左手。”陈秀云指了指周卫国手里那枚编号为3的簧片,那是韧性最强、也是最迟钝的一枚,“虎口卡住簧片根部,就像……就像您握步枪握把那样。”
周卫国一愣,下意识地调整了手姿。
“别用蛮力。”陈秀云盯着他的手,仿佛那是某种精密的仪器,“用掌心的肉去贴它,它是冷的,您的手是热的。等它有点回温了,手腕再稍微往下一压——那是扣扳机的劲儿。”
这番话听着简直像是在跳大神。
但周卫国是谁?
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侦察兵。
他对枪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的老婆。
当陈秀云提到“握把”和“扳机”的那一瞬间,他的肌肉记忆被唤醒了。
他的虎口紧紧贴合住簧片,掌心的热量顺着那个特定的角度传导进金属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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