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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簧片震颤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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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训车间的门轴缺油,推开时总会发出那种让人牙酸的“吱呀”声,但今天这动静刚起个头,就被一股更令人心烦意乱的低频震颤给盖过去了。

那声音听着不像是机器运转,倒像是谁把一只巨大的马蜂捂在了铁皮罐子里,闷闷的,顺着水泥地直往脚心钻。

顺着声源往角落一瞅,老罗正蹲在地上,那姿势跟平时蹲在车间门口抽旱烟没两样,只不过这次手里没烟,那只长满老茧的耳朵死死贴在那块昨晚刚完工的教学板上。

而那个震源,竟然是陈秀云昨晚亲手摁进去的那枚双稳态簧片。

此时这小东西正跟抽了羊癫疯似的,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疯狂抖动,那频率快得肉眼只能看见一团虚影。

“别碰。”

我刚想上去按住那玩意儿,老罗头都没抬,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这频率……像六三年一钢厂高炉报警器炸响前的那半分钟。”

我收回伸出去的手,心里咯噔一下。

老罗嘴里的“像”,基本上就是“是”。

六三年那场事故是因为温控失灵,而现在这枚簧片在没有任何电源驱动的情况下发疯,唯一的解释就是昨晚到现在巨大的昼夜温差,让这块经历了无数次折叠锻打的废料金属,产生了某种临界的应力释放。

说人话就是,这铁片子那是“睡醒了”在伸懒腰,劲儿使大了。

“秀云,过来。”我冲着刚进门正在换工装的陈秀云招了招手。

这丫头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肿着,显然昨晚没睡踏实。

她走过来,看见那枚疯癫的簧片,并没有像常人那样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没急着上手,而是闭上眼,把脸凑过去。

那簧片震动带起的微风,把她鬓角的碎发吹得一颤一颤的。

三秒钟。

她那只残疾的左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在空中虚抓了一把,然后指尖轻轻点在了教学板边缘的一颗铜铆钉上。

也就是蜻蜓点水的一下。

“它不是坏了。”陈秀云睁开眼,声音干脆得像是在说这就去打饭,“它是在找接地回路,它想通电。”

我眉毛一挑。

这就有点意思了。

这枚簧片以前是某个继电器里的核心部件,干了几十年“通断”的活儿。

现在虽然成了废料,但那股子早已刻进晶格里的电磁记忆还在。

温差一变,由于热胀冷缩导致内部电势差微变,它本能地想要寻找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回路来释放能量。

这叫“记忆惯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这铁疙瘩成精了。

“拆下来,上示波器。”

我当机立断,从工作台上把那台同样是拼凑出来的简易示波器拽了过来。

几根探针夹上去,示波器那块绿莹莹的屏幕上瞬间拉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跟心电图室里垂死病人的最后挣扎差不多,杂波满天飞。

“手。”我冲陈秀云扬了扬下巴。

陈秀云从兜里掏出那块浸透了胡杨汁和凡士林的破布,细细地缠在左手仅剩的指头上,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大拇指指腹按住了簧片根部三分之一处的一个黑点。

那里有一块极小的锈斑,是岁月留下的疤。

就在她按下去的瞬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屏幕上那些狂乱的杂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撸平了,瞬间变成了一道道规整得让人想哭的标准方波。

起伏有序,节奏稳定,就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它认这丫头的体温。”

老罗终于站了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从那油腻腻的工具包里掏出半截发硬的旧电话线,“当年在鞍钢,我就跟那帮苏联专家吵过。我说这金属是有记性的,张三开出来的机床,李四去摸就得打颤。这上面沾了谁的汗,吃了谁的劲儿,它心里都有数。”

这时候,那帮刚进厂的学徒工陆陆续续都到了,一个个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瞅,跟看大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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