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金陵会盟 天下震动(2/2)
“十万漕工,不是十万土匪。”韩猛站起来,“杜九斤倒了,换个能带他们吃饭的人上去,漕工只会谢我们。”
他说完,走进主帐。
林夙看见他,招了招手。
“主上。”
“都准备好了?”林夙轻声问。
“准备好了。”韩猛点头,“只等鱼咬钩。”
林夙笑了笑,咳嗽了两声,何医士赶紧递上药丸。
他吞了药,看向帐外。
阳光很好,照在栖霞山上,枫叶还没红,但已经能看出点颜色了。
江南的春天,要来了。
五
未时,会议继续。
果然,杜九斤第一个发难。
“林大人,您说的三条,听着是好。”杜九斤站起来,“但江南不是纸上谈兵的地方。就说这长江水道——开放?说得轻巧。水匪谁剿?沉船谁赔?商船坏了谁修?”
他环视全场:“我漕帮在长江三十年,为什么能站住脚?不是靠收保护费,是靠实实在在地做事!水匪来了,我们打;船坏了,我们修;货物丢了,我们赔。这些事,惊雷府做得到吗?”
这话有煽动力。不少小商帮代表点头。
林夙没说话,看向韩猛。
韩猛起身:“杜总舵主说得对,漕帮确实为长江水道出过力。但——是出了力,还是出了恶力?”
“你什么意思?”
“三年前,七月十五,燕子矶下游十里。”韩猛声音很平,“漕帮总舵主的独子杜威,强抢民女,被一个叫张清的书生阻拦。杜威恼羞成怒,命手下将张清绑了,在船上活活鞭打致死,尸首扔进江中。这事,杜总舵主还记得吗?”
杜九斤脸色剧变:“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请个人上来就知道。”韩猛拍了拍手。
帐外,陈平扶着一个白发老妪走进来。老妪一身补丁衣裳,但背挺得很直。她走到场中,看着杜九斤,眼睛红了。
“杜九斤,你还记得我吗?”老妪声音嘶哑,“三年前,我儿子张清,就是被你儿子打死的。我去漕帮总舵找你,你说‘一个穷书生,死了就死了,给你十两银子,滚’。我去金陵府告状,赵皓的人说‘漕帮势大,你告不赢’。”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展开——是一件染血的青衫,胸口位置有个清晰的鞋印。
“这是我儿子死时穿的衣服。”老妪泪流满面,“三年了,我没洗,就等着有一天,能有人给我儿子做主!”
全场哗然。
杜九斤暴怒:“一个疯婆子的话也信?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找来的托!”
“那这个呢?”陈平又领进来三个人,都是船工打扮,“他们是当天在场的船工,亲眼看见杜威行凶。”
三个船工跪下,一一陈述。时间、地点、细节,清清楚楚。
杜九斤额头青筋暴起,忽然拔刀:“污蔑漕帮者,死!”
但他刀刚出鞘,苏烬就动了。
没人看清他怎么动的,只觉黑影一闪,杜九斤的刀已经到了苏烬手里。刀锋一转,架在杜九斤脖子上。
“动一下,死。”苏烬声音像冰。
二十个漕帮护卫想冲,被虎贲营的长枪阵逼住。
“杜九斤。”林夙终于开口,“你还有什么话说?”
杜九斤喘着粗气,眼睛血红:“林夙,你敢动我,十万漕工不会放过你!长江水道立时瘫痪,江南的粮运不进来,盐运不出去,我看你怎么收拾!”
“十万漕工?”林夙笑了,“杜九斤,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漕工跟你,是忠心?是怕你!你克扣工钱、欺压弟兄、纵子行凶,真当没人敢反你?”
他看向漕帮那三个分舵主:“三位,杜九斤这些年,待你们如何?”
三人低下头。
“王老三,你女儿被杜威调戏,你去找杜九斤说理,他打断你三根肋骨,有没有这事?”
最左边的分舵主浑身一颤。
“李老四,去年运粮船沉了,明明是杜威醉酒误事,杜九斤却让你顶罪,赔了五百两,倾家荡产,有没有这事?”
中间的分舵主拳头攥紧。
“赵老五,你手下弟兄病了,想预支工钱看病,杜九斤说‘死了再领抚恤’,活活把人拖死,有没有这事?”
右边的分舵主猛地抬头,眼睛红了。
林夙站起来,走到场中:
“漕帮的弟兄们,你们跟着杜九斤,是因为他仁义吗?不是!是因为没得选!现在有得选了——跟着惊雷府,工钱按时发,伤病有医治,受了欺负有人做主。你们选哪个?”
沉默。
然后,王老三第一个跪下:“我……我愿跟林大人!”
接着是李老四、赵老五。
帐外那些漕帮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续放下刀,跪了一片。
杜九斤看着这一切,像被抽了骨头,瘫在地上。
“押下去。”林夙挥手,“公审,按律判。”
苏烬把人拖走。
林夙环视全场:“还有谁,觉得惊雷府的三条行不通?”
没人说话。
李裕、王孝仁、陈仲,脸色惨白。
冯公公坐在角落,手在发抖。
六
申时,会议进入实质阶段。
各方势力开始讨价还价,但基调已经定了——惊雷府主导,各方配合。
疤脸刘代表江北流民帅,要的是“分田”和“剿匪权”。林夙答应了分田,但剿匪必须和江南行营联合行动。
大理段氏要的是“滇铜专卖权”。林夙给了,但要求价格必须比市场低一成,且优先供应惊雷府军工。
闽海郑家要的是“南洋贸易特许”。林夙给了,但要求船队必须搭载惊雷府的观察员,并分享海图。
一条条,一桩桩。
林夙坐在主位,脸色越来越白,咳嗽越来越频繁。何医士三次想让他休息,都被他摆手拒绝。
韩猛看着心疼,但知道必须撑完。
这是奠基的时刻。江南的未来,就在这几个时辰里定下。
终于,在太阳西斜时,所有条款议定。
顾允之将厚厚一叠文书捧到林夙面前:“主上,请用印。”
林夙拿起惊雷府的大印,在每份文书上盖下。印章是特制的,不是“惊雷府指挥使”,也不是“岭南节度使”,而是四个字:
“天下为公”。
盖完最后一份,他手一软,印掉在桌上。
“主上!”韩猛冲过去。
林夙摆摆手,撑着想站起来,但没站住,跌坐回去。血从嘴角溢出来,染红了月白色的衣襟。
全场寂静。
何医士赶紧施针,喂药。
良久,林夙缓过来,擦了擦嘴角,笑了:“抱歉,扫了各位的兴。”
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看着他——这个病得随时会死的人,刚才硬生生把江南各方势力拧在了一起。
“韩猛。”林夙声音很轻,“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是。”
“记住……”林夙看着他,“江南不是终点,是起点。”
说完,他被何医士和苏烬扶着,走出主帐。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帐内,韩猛站在主位前,看着
“各位。”他开口,“主上累了,但江南的事,还得继续。刚才议定的条款,从今天起生效。有异议的,现在可以提。出了这个帐再提……就别怪惊雷府的刀快。”
没人提异议。
“散会。”
人群陆续散去。
韩猛独自站在帐中,看着桌上那枚“天下为公”的大印。
印上还沾着血。
七
傍晚,韩猛去栖霞寺看望林夙。
寺庙后院的禅房很安静,林夙躺在榻上,已经睡了。何医士在熬药,苏烬守在门外。
“主上怎么样?”韩猛低声问。
“累着了。”何医士叹气,“但没大碍。金鸡纳霜有效,瘴疠控制住了,但心病……难医。”
韩猛懂。林夙的心病,是整个天下。
他在榻前站了一会儿,正要走,林夙醒了。
“韩猛。”
“主上。”
“会开完了?”
“开完了。各方都答应了。”
“冯公公呢?”
“灰溜溜走了,说明日就回京复命。”
林夙笑了笑:“他回去,朝廷就该有动作了。”
“我们……”
“不急。”林夙说,“先消化江南。三个月,我要江南变成铁板一块。到时候,朝廷想动,也动不了了。”
“是。”
“还有一事。”林夙看着他,“杜九斤的公审,要公开,要隆重。要让全江南的人看着,惊雷府的法,是怎么执行的。”
“明白。”
窗外,栖霞山的枫叶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韩猛。”林夙忽然问,“你说,百年之后,人们会怎么记得今天?”
韩猛想了想:“会记得这是江南新生的第一天。”
“那你呢?”林夙看着他,“你会怎么记得今天?”
韩猛沉默很久,才说:“我会记得……主上吐着血,盖下了‘天下为公’的印。”
林夙笑了,笑得很淡:“那就好。记住这个印,记住今天流的血。将来……要让它值得。”
他闭上眼睛,又睡了。
韩猛退出禅房,站在院中。
山下,金陵城的灯火次第亮起。
这座三百年的古城,今天,终于换了主人。
而更远的地方,北方,中原,京师……还有更多的灯火,等着被点亮。
韩猛摸了摸脸上的疤。
这疤,是赵皓给的。
但将来,他要给这天下,一个没有疤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