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金陵会盟 天下震动(1/2)
二月初二,龙抬头。
金陵城外的栖霞山下搭起了三百顶帐篷,像一夜之间长出的白色蘑菇。从江北来的流民帅、从西南来的土司使者、从海上来的商帮首领、还有江南本地的士绅代表,都来了。
这是惊雷府发出的“江南议政会”请柬,上面只有八个字:“共商江南,同定乾坤。”
但谁都知道,要商的不只是江南,要定的也不只是乾坤。
韩猛站在主帐前,看着山下络绎不绝的人马。他今天穿的是江南行营总管的正式官服,深青配银边,肩上那枚闪电纹在晨光下微微发亮。
“来了多少家?”他问沈默。
“一百二十七家。”沈默翻着名册,“江北流民帅来了九位,代表三十七个寨子,约五万人。西南大理段氏、黔中杨氏、川西羌部,各派使者。海商来了三家——闽海郑家、粤海许家、还有……倭国的平田家。”
“倭国人也来了?”
“说是商船,但船上有武士。”沈默压低声音,“苏晚晴将军让盯着他们。”
韩猛点头,又问:“漕帮呢?”
“漕帮总舵主杜九斤还没到,但来了三个分舵主,带了两百多人,在山脚扎营,态度……不太友好。”
意料之中。赵家倒了,漕帮想独占长江水道,但惊雷府的水军卡在那儿。这仇,结下了。
“顾允之那边怎么样?”
“顾公子在接待士族代表,李、王、陈三家都来了,但脸色难看。”沈默顿了顿,“还有……冯公公也来了,带着二十个缇骑,说是‘奉旨观礼’。”
韩猛冷笑:“观礼?是来看我们怎么‘聚众谋反’吧。”
正说着,山下传来号角声。
一队黑甲骑兵从官道疾驰而来,约五百人,旗帜是猩红色,上面绣着金色闪电——虎贲营的旗。领头的将领身材高大,马鞍旁挂着两柄短戟,是雷震。
他到得比预期早。
“老韩!”雷震下马,大步走来,甲胄铿锵作响,“主上让我先来镇场子。说今天这阵仗,怕有人闹事。”
两人用力抱了一下。阳朔出来的老兄弟,几个月不见,像隔了几年。
“主上什么时候到?”韩猛问。
“午时。”雷震看向山下,“听说来了不少人?”
“牛鬼蛇神都齐了。”
雷震咧嘴笑:“那就好。主上说了,今天这出戏,观众越多越好。”
二
辰时三刻,主帐外的空地上摆开了三百张矮几,每张几后铺着蒲团。按规矩,席位分三等:上席三十六张,给各路势力首领;中席一百张,给副手、谋士;下席是观礼席,给随从、护卫。
席位安排本身,就是一场暗战。
韩猛让顾允之拟的座次很有讲究:上席第一排六张,从左到右依次是——江北流民帅代表(疤脸刘)、西南土司代表(大理段氏)、海商代表(闽海郑家)、江南士族代表(顾允之)、惊雷府代表(雷震),最右边一张空着,留给林夙。
这个排法,把漕帮、朝廷、还有江南那三家顽固士族,全压到了第二排。
杜九斤进场时,脸色就黑了。
他五十来岁,膀大腰圆,脸上有道刀疤从左眼角划到嘴角,比韩猛脸上那道还狰狞。走到第二排自己的席位前,他站住了。
“韩将军。”杜九斤声音粗粝,“我漕帮十万弟兄,掌管长江水道三十年,就配坐第二排?”
帐内瞬间安静。
所有目光都看向韩猛。
韩猛没起身,坐在主位旁边的副席上,慢慢喝了口茶:“杜总舵主,今日是议政会,不是排座次。座位前后,不影响说话分量。”
“那要是我就想坐第一排呢?”杜九斤盯着他。
雷震在对面按住了腰间的短戟。
韩猛放下茶杯,笑了:“杜总舵主想坐,也不是不行。只是第一排这几位——疤脸刘大哥,手下五万江北义士,三个月端了赵家八个据点。段氏使者,掌控滇铜、硝石,西南咽喉。郑家主,船队通南洋,年贸易额百万两。顾公子,江南士族表率,率先响应新政。雷将军,虎贲营统领,百战之将。”
他顿了顿,看向杜九斤:“杜总舵主掌长江水道,确实重要。但比起这几位……分量够吗?”
话很客气,但意思很毒:你漕帮除了收保护费,还有什么?
杜九斤脸涨成猪肝色。他身后两个分舵主手按刀柄,但被雷震带来的虎贲营士兵冷冷盯着。
“好,好。”杜九斤咬牙坐下,“那我倒要听听,惊雷府今天能议出什么花样来。”
冲突暂时压下。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出戏,才刚开场。
三
巳时正,冯公公到了。
他穿着大红蟒袍,二十个缇骑按刀跟在身后,气势十足。走进会场时,故意放慢脚步,等所有人目光都聚过来。
“韩将军。”冯公公尖声笑道,“好大的排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开科举,选状元呢。”
这话更毒——暗指惊雷府僭越,私设朝廷才有的科举。
韩猛起身,拱手:“冯公公说笑了。今日只是江南各界聚会,商议如何恢复民生,何来科举之说?”
“恢复民生?”冯公公走到空着的上席主位前——那是林夙的座位,直接坐下了,“那咱家倒要听听,怎么个恢复法?”
帐内一片哗然。
那是主位,林夙还没到,冯公公就坐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雷震要站起来,被韩猛按住。
“冯公公想坐,就坐着听。”韩猛声音平静,“只是待会儿主上到了,还请公公让一让——毕竟,今天这会是惊雷府办的,主位自然该主上坐。”
“林夙?”冯公公冷笑,“他一个被贬的罪官,也配称‘主上’?朝廷还没革他的职,他就敢自称主上,这是要造反啊!”
话音落下,二十个缇骑同时拔刀半寸。
虎贲营的士兵也动了,长枪顿地,发出整齐的轰鸣。
空气凝固。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声长笑:
“冯公公说得好!林某确实是个罪官——”
所有人转头。
林夙站在帐门口。
他穿着月白色长衫,外罩鸦青大氅,没戴冠,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束着。脸色苍白,但眼睛很亮,亮得像深秋的寒星。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只带了两个人。
左边是何医士,背着药箱。
右边是苏烬,一身黑衣,空着手。
“所以今天这主位,林某确实不敢坐。”林夙走进来,走到冯公公面前,微笑,“公公代表朝廷,代表陛下,这位置,该您坐。”
冯公公愣住了。
他设想过林夙会发怒,会争辩,甚至可能动手。但没想到,对方直接让了。
“不过——”林夙话锋一转,“既然公公坐了主位,那今日这议政会,就算是朝廷主持的了。江南今后所有军政大事,就该由公公决断。是吧?”
冯公公脸色变了。
他忽然明白这是个陷阱——如果他以朝廷名义主持议政会,那今后江南出任何问题,责任都是他的。而惊雷府可以随时掀桌子,说他“假传圣旨”“擅权误国”。
“咱家……咱家只是奉旨观礼。”冯公公站起来,额头冒汗,“主位还是林大人坐。”
“那怎么行?”林夙摇头,“公公是钦差,代表陛下,您不坐,谁配坐?”
“林大人说笑了,说笑了……”冯公公干笑着退到旁边席位,“今日是江南各界聚会,自然该东道主坐主位。”
林夙看着他退开,这才走到主位前。
他没立即坐下,而是环视全场。
三百双眼睛看着他。
有期待,有怀疑,有敌意。
“各位。”林夙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今天请大家来,只为一件事——江南的将来,该怎么走。”
他顿了顿:
“赵家倒了,但江南还在。这三百年来,江南换了无数个主子——有门阀,有藩镇,有贪官,有豪强。每个主子来的时候,都说要‘为民做主’,但最后,都成了‘让民做奴’。”
帐内很静,只有风吹旗幡的声音。
“惊雷府不想当新主子。”林夙说,“我们想做件事——让江南,变成江南人自己的江南。”
“怎么变?”有人问,是江北流民帅疤脸刘。
“三条。”林夙竖起手指,“第一,民自决。各县设民选议事堂,田赋怎么收,徭役怎么派,由本地百姓选出的代表议定,报行营备案即可。”
“第二,商自通。长江水道、沿海商路,对所有合法商船开放。惊雷府水军只负责清剿水匪、收税护船,不垄断,不刁难。”
“第三,军自御。各地可组建乡勇团练,但需在行营登记,统一训练,战时听调。”
这三条一出,全场炸了。
士族惊的是第一条——民选议事堂?那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还怎么控制地方?
漕帮惊的是第二条——开放水道?那他们还收什么保护费?
流民帅惊的是第三条——乡勇要登记听调?那他们还怎么割据一方?
只有海商和西南土司,眼睛亮了。
“林大人。”闽海郑家主起身,“您说的开放商路,包括南洋吗?”
“包括。”林夙点头,“只要依法纳税,想去哪去哪。”
“税收多少?”
“货值百抽五。比赵家时代低一半。”
郑家主深吸一口气,拱手:“郑家愿全力支持。”
大理段氏使者也起身:“滇铜、硝石,可直供江南。价格……比给赵家低三成。”
利益,是最好的粘合剂。
四
午时,休会用餐。
食物很简单:大锅菜,白米饭,管饱。但吃饭时,阵营已经分明了。
以顾允之为首的江南开明士族、闽海郑家等海商、西南土司,围在林夙周围,相谈甚欢。
漕帮杜九斤、江南顽固三家(李、王、陈)、还有几个小流民帅,聚在一起,脸色阴沉。
冯公公独自一桌,缇骑护卫,但没人理他。
韩猛端着饭碗,蹲在帐外和雷震一起吃。
“主上这三条,是要把江南翻个底朝天。”雷震扒着饭,“能成吗?”
“成不成,都得做。”韩猛说,“江南不翻过来,咱们永远只是另一个赵家。”
“可那些人不会甘心。”雷震看向杜九斤那边,“你看,在商量呢。”
确实在商量。杜九斤和李裕、王孝仁、陈仲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不时往这边看。
“让他们商量。”韩猛放下碗,“主上等的就是他们跳出来。”
“怎么说?”
“江南这摊浑水,得有人先搅。”韩猛说,“搅浑了,才好抓鱼。”
正说着,顾允之匆匆走来。
“韩将军,出事了。”
“什么事?”
“陈平派人传信——他在查江南士族罪证时,发现一桩旧案。”顾允之压低声音,“三年前,杜九斤的独子在长江上强抢民女,被一个路过的书生阻拦。杜九斤派人把书生抓了,活活打死,扔进江里。书生的老母告到金陵府,赵皓压下来了,给了杜九斤三百两银子了事。”
韩猛眼神一冷:“证据呢?”
“书生的老母还活着,住在城南贫民窟。陈平找到了她,还有当时在场的船工,都愿意作证。”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顾允之说,“陈平本想今天报上来,但看这阵势……他问,要不要现在用?”
韩猛看向帐内的林夙。
林夙正在和郑家主说话,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用。”韩猛说,“等下午开会,杜九斤要是发难,就把这事捅出来。”
“可这样一来,就和漕帮彻底撕破脸了。”顾允之犹豫,“十万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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