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变生江南 火映苍穹(1/2)
正月十九,金陵城飘着焦糊味。
赵府的火烧了整整一夜,天亮时只剩下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起火点是藏宝库——有人说,是赵家旁支抢不到东西,干脆放火;有人说,是惊雷府的人要毁灭罪证;还有人说,是赵皓的鬼魂回来,带着生前敛的财一起下地狱。
韩猛站在废墟前,脸上抹着烟灰。他不是在凭吊,是在等。
等灰烬凉透,好让人进去扒拉。
“将军。”一个年轻文书跑过来,手里抱着账册,“清点完了。烧了七成,剩下的多是金银器,字画、地契、账本……全成灰了。”
韩猛嗯了一声,没回头。
他想起赵清漪给的那本账册——那才是真正的核心。但这事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得让所有人都以为,赵家的罪证全烧光了,这样那些和赵家有牵连的人,才会放松警惕。
“韩将军。”又一个声音响起,是雷震。
他刚从江北渡江过来,甲胄上还沾着长江的水汽。两人在废墟前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阳朔出来的老兄弟,有些话不用问。
“死了多少?”韩猛终于开口。
“赵家私军抵抗的,三百七。投降的,两千三。”雷震声音很平,“按主上的令,投降的收编,打散编入新军。但有条件——手上有人命的,不要。”
“有人命的多少?”
“四百多。”
韩猛沉默了一会儿:“按军法。”
“斩了?”
“斩了。”韩猛转身,看着雷震,“老雷,咱们现在不是土匪,是官军。官军就得有官军的规矩。”
雷震咧嘴笑了,笑得有些苦:“你倒是学得快。”
废墟那边忽然传来喊声:“挖到了!挖到了!”
两人走过去。几个士兵从灰烬里扒拉出几个铁箱,箱子烧变形了,但没破。撬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在晨光下晃人眼。
“多少?”韩猛问。
“这一箱……大概五千两。”士兵声音发颤。
总共八箱。
四万两黄金。
够十万大军吃半年。
韩猛蹲下身,拿起一锭金子。金锭底部刻着字:“雍武三年,江南铸”。雍武三年,那是二十年前,先帝还在位,江南大旱,饿死十万人。朝廷拨了三十万两赈灾银,到江南只剩下三万两。
原来剩下的银子,在这儿。
“封箱。”韩猛站起来,“全部运回桂林,交顾大人入库。一粒金砂都不准动。”
“将军……”有军官忍不住,“咱们军饷还欠着……”
“我说,封箱。”韩猛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雷震拍了拍他肩膀:“走吧,还有一堆事。”
二
金陵府衙现在成了惊雷府江南行营的临时驻地。
韩猛走进正堂时,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都是江南有头有脸的士族家主,穿绸缎,戴玉冠,但脸色都不好看。见韩猛进来,没人起身,只冷冷看着。
韩猛走到主位,没坐,站着。
“各位,韩某受惊雷府林先生之命,暂管江南军政。”他开口,声音不高,“今日请各位来,只为一件事——安民。”
一个白须老者冷笑:“安民?韩将军,赵家刚倒,你们就进城,这算哪门子安民?”
“赵家鱼肉百姓三十年,倒了,正是安民之时。”韩猛看向他,“陈老,您家去年强占民田三百亩,逼死佃户两人。这事,要不要现在说说?”
陈老脸色一变:“你……你血口喷人!”
韩猛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不是赵家账册,是他这几天让人查的:“雍武十八年,三月,陈家以‘抵债’为名,强占西郊张氏水田五十亩,张老汉投河。五月,又以同样手段占李家坡地,李家儿子反抗,被你家护院打死。需要我念完吗?”
堂内死一般寂静。
其他士族家主都低下了头。谁家屁股底下没屎?只是没想到,惊雷府的人来得这么快,查得这么细。
“过去的事,林先生说了,可以既往不咎。”韩猛合上册子,“但从今天起,三条铁律——一,强占民田者,退田;二,逼死人命者,偿命;三,私蓄武装者,解散。”
“如果……我们不从呢?”另一个中年士族咬牙问。
韩猛笑了,笑得脸上那道疤狰狞:“那就按惊雷府的军法办。各位可能不知道,惊雷府的军法很简单——该杀的杀,该埋的埋。”
他拍了拍手。
门外走进来一队士兵,两人一组,抬着十口棺材。棺材放在堂前,盖子开着,里面是空的。
“这十口棺材,是给各位准备的。”韩猛说,“配合新政,棺材抬走。不配合……就躺进去。”
士族们脸色惨白。
有人想骂,但看着那些士兵腰间的刀,看着韩猛脸上的疤,话咽了回去。
“韩将军。”一直沉默的一个年轻人开口,是顾家的长孙,顾允之,“如果我们配合,有什么好处?”
韩猛看向他:“顾公子请说。”
“第一,家族田产,可否保留一部分?”顾允之很冷静,“第二,族中子弟,可否参加惊雷府的科举?第三,商业往来,可否不受限制?”
三个问题,都很实际。
韩猛点头:“田产按《新政》规定,人均不超过五十亩,超出部分必须出售或分给佃户。科举,只要身家清白,有才学者皆可参加。商业,只要依法纳税,随意。”
顾允之起身,躬身一礼:“顾家愿配合。”
有他带头,其他士族也陆续表态。只有陈老和另外两家,拂袖而去。
韩猛没拦。
他知道,杀鸡儆猴,需要鸡自己跳出来。
三
午后,韩猛在行营后院见了个人。
是个女人,三十来岁,荆钗布裙,但眉眼间有股韧劲。她叫周娘子,是金陵城里最大的织坊主,手下有三百织工,大多是女子。
“韩将军找民妇何事?”周娘子不卑不亢。
“两件事。”韩猛示意她坐,“第一,惊雷府要在江南推广新式织机,效率能提三倍。想请周娘子的织坊先试用,如果成,全江南推广。”
周娘子眼睛一亮:“当真?”
“机器已经在路上了,三天后到。”韩猛说,“第二件事……听说周娘子和白云庵的静尘师太熟?”
周娘子神色微动:“静尘师太……是赵家大小姐吧?”
“是。”
“将军想让她还俗?”
“不。”韩猛摇头,“她想静,就让她静。只是……劳烦周娘子时常去看看,缺什么,短什么,行营这边会安排。”
周娘子看了韩猛一会儿,忽然笑了:“将军是放心不下?”
韩猛没回答。
“民妇明白了。”周娘子起身,“织机的事,民妇全力配合。静尘师太那边……民妇会常去。但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有些债,不是常去看看就能还的。”周娘子轻声说,“有些人,也不是你想护就能护住的。这世道,最苦的就是心善的人——看不得别人受苦,最后苦的都是自己。”
说完,她行了一礼,走了。
韩猛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墙角的腊梅。花开得正好,香得有些刺鼻。
他想起阳朔的那个冬天,也是这样冷的天气,林夙站在城头,说:“咱们打仗,不是为了让人记住咱们,是为了让有些人,能忘了咱们。”
当时不懂。
现在好像懂了。
四
傍晚,城西粮仓出事了。
是陈老干的。他煽动家丁和部分百姓,说惊雷府要征粮充军,江南今年又要饿死人。几百人围了粮仓,要抢粮。
韩猛赶到时,粮仓前已经乱成一团。陈家的家丁混在百姓里,带头砸门。守仓的士兵不敢真动手,只是拦着,结果被石头砸伤好几个。
“将军,怎么办?”营官急问,“真动手,怕伤百姓;不动手,粮仓就没了!”
韩猛盯着人群。他看到陈老躲在后面,正对一个家丁耳语。他也看到,真正抢粮的百姓,其实不多,大多是被煽动来看热闹的。
“开仓。”他说。
“什么?”
“我说,开仓。”韩猛重复,“但不是让他们抢——把粮食搬出来,当场登记,按户发放。每户一斗米,领完即止。”
营官愣了:“可……可咱们没那么多粮……”
“赵家粮仓的粮,够全金陵人吃三个月。”韩猛冷冷道,“陈老不是说我征粮充军吗?那我就发粮,让他看看,惊雷府的粮是给百姓吃的,还是给军队吃的。”
命令传下去,士兵们开始搬粮。一袋袋米堆在仓前,百姓们都愣了。
“排队!按户领!每户一斗!”士兵大喊。
犹豫了一会儿,有人第一个上前。登记,领米,走人。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排起了队。
陈老脸色铁青,想溜,但被两个士兵“请”到了韩猛面前。
“陈老,看明白了吗?”韩猛看着他,“惊雷府的粮,是这么发的。”
“你……你收买人心!”
“对。”韩猛点头,“我就是收买人心。但赵家三十年,收买过吗?”
陈老哑口无言。
“带下去。”韩猛挥手,“按强占民田、逼死人命、煽动民乱三罪并罚。明日公审,该怎么判怎么判。”
陈老被拖走时,还在骂:“韩猛!你不得好死!你脸上那道疤就是报应!报应——”
声音渐远。
韩猛摸了摸脸上的疤。
报应吗?
也许是吧。
但有些报应,他认。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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