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舞台之下藏杀机(1/2)
在庆功演出的前夜,香江红磡体育馆的后台,竟是弥漫着松节油与胭脂的混合气味。松节油是刷布景用的,带着刺鼻的辛辣,混着女演员们刚开封的玫瑰膏甜香,竟生出种奇异的韧劲。
司徒倩对着镜面斑驳的化妆镜整理凤冠,上面的珍珠在灯光下流转,颗颗饱满得像要淌出光来,像极了爷爷留下的那张1960年戏票上的烫金纹路——票根边缘虽已磨得发毛,金字却依旧亮得扎眼。镜中突然映出个牛皮纸信封,是道具师老陈刚送来的,他放下时手有些抖,指节泛白,转身往道具间走的脚步比平时快了半拍,蓝布工装裤的裤脚扫过地上的电线,差点绊个趔趄。信封封面没有署名,只用水彩画了朵枯萎的白玉兰,花瓣蜷曲得像被人反复揉过的废纸。
“倩儿,怎么了?”许峰走进来,手里握着检查舞台的手电筒,光束在地上投出晃动的光圈,扫过堆在角落的戏服箱,照见上面贴着的泛黄标签。他刚从台下上来,黑色皮鞋的鞋底还沾着些舞台的木屑,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司徒倩拆开信封,信纸边缘带着灼烧的焦痕,黑黢黢的,像被烟头反复烫过,字迹用红墨水写就,扭曲如蛇:“长平公主殉国,你若再促两地融合,便是同样下场。”墨水似乎没干,指尖一碰就蹭上点暗红,在米白的信纸上洇开个小点儿。
许峰的指腹抚过信纸,粗糙的纸面磨得皮肤发涩,忽然注意到角落有个芝麻大的微型印章——三朵蔷薇环绕着个字母“E”,与英资“远东建筑公司”的标记分毫不差。他在父亲的旧合同上见过无数次,那标记总印在页脚,像枚甩不掉的影子。“他们想让你在台上出事,还想嫁祸给内地施工队。”他握紧信纸,指节泛白,纸张被捏出深深的褶皱,“父亲当年跟我念叨过,英资最擅长用‘意外’掩盖阴谋,让你到最后都摸不清是谁下的手。”
深夜的舞台下方,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见悬在头顶的钢架,横七竖八的,像巨兽裸露的肋骨。许峰戴着安全帽,帽檐压得很低,弯腰检查钢架结构,矿灯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铁锈尘,吸进肺里有些发痒。“这里的焊缝有问题。”他用扳手敲了敲连接处,金属发出空洞的回响,完全不像实心钢材该有的沉厚,“正常焊接该是鱼鳞纹,均匀细密,你看这个,却是锯齿状,歪歪扭扭的,明显是人为破坏后重新焊的,手法糙得很真连学徒都不如。”
随行的李工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掏出放大镜凑近,镜片后的眼睛猛地睁大,倒吸一口凉气:“焊接口里藏着铅块,这东西受热会融化,承重超过半小时绝对会断裂。”他指着断裂处的个小刻痕,像朵简化的蔷薇,“这是英资‘远东建筑’的特殊标记,1965年他们建汇丰银行时就用过同样的手法偷工减料,后来楼体沉降,赔了好大一笔钱才压下去。”
许峰的手电筒扫过地面,光柱在堆废料里停住,照见枚掉落的牛角纽扣,上面刻着“陈氏道具”的字样,是老陈戏服上常用的款式——去年排《牡丹亭》时,他还帮老陈缝过同款纽扣。老陈的身影突然浮现在脑海——今早他递信封时,袖口沾着点银灰色焊锡,当时只当是修道具蹭的,现在想来,与钢架上的焊锡颜色一模一样,连光泽都分毫不差。
上海的粤剧团宿舍,台灯的光晕落在摊开的图纸上,司徒雄正对着电话听筒皱眉,听筒线在手指上绕了两圈,勒出淡淡的红痕。“香江那边的施工队都是我们信得过的老师傅,从上海带过去的,干了三十年舞台搭建,手上的老茧比钢板还厚,绝不可能搞破坏。”他对着图纸上的钢架结构图比划,指尖点着承重节点,铅笔在旁边标了串数字,“舞台钢架的设计图是我亲自审的,每个焊点都标了强度,承重系数远超标准,除非……有人动了手脚。”
话未说完,桌上的传呼机突然震动起来,绿色的屏幕光映在图纸上,是许峰发来的照片:被破坏的焊缝特写、带标记的纽扣、老陈的银行流水单。“英资昨天给老陈的账户打了五十万港币,来源是伦敦的一家空壳公司。”许峰的消息带着寒意,“他儿子在英国读建筑,学费生活费全是‘远东建筑’资助的,被他们抓住了把柄。”
司徒雄望着窗外的黄浦江,江风卷着落叶拍打玻璃,噼啪作响,像无数双监视的眼睛在眨动。他抓起桌上的搪瓷杯,杯壁上印着“上海粤剧团”的红字,灌了口凉茶,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头的燥。“我现在就飞香江。”他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的传呼机还在发烫,“我不能让我妹妹出事,更不能让他们毁了两地工匠的名声,这比打我脸还难受。”
然而,在香江的廉政公署审讯室,墙壁是冷灰色的,连灯光都透着股寒气,照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凉。老陈坐在冰冷的铁椅上,双手抖得握不住笔,录发凉的纸被笔尖戳出好几个洞。“他们说,我不照做,我儿子就会被遣返回内地,永远不能再留学,连签证都会被吊销。”他抹着眼泪,袖口的污渍蹭到脸上,画出两道黑痕,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照片,边角都磨圆了,是英资代理人与他儿子的合影,背景是伦敦塔桥,儿子笑得有些勉强,眼角都没舒展。“他们还说,舞台塌了就说是内地施工队用了劣质钢材,一石二鸟,既毁了演出,又能让两地人互相猜忌,再也合不到一块儿去。”
许峰将钢架的检测报告推到他面前,报告上的铅块成分分析用红笔圈了出来:“你知道吗?1960年,就是这家公司建的红磡剧院后台,也用了同样的铅块焊接口,当年压伤了三位粤剧老艺人,其中一位是你师父的师父,张老先生——你小时候总往后台跑,他总偷偷塞给你糖吃,记得吗?”老陈的哭声骤然拔高,像被人掐住了喉咙,长久的窒息终于崩裂,泪水混着鼻涕淌在报告上,晕开了大片墨迹,把“远东建筑”四个字泡得模糊不清。
红磡体育馆的化妆间里,司徒倩正在试穿改良版的粤剧戏服。上海的王老师傅戴着老花镜,正用针线将旗袍的开衩改短,银针在布面上穿梭,嘴里念叨着“这样打斗时方便,不容易绊着脚”,又融入了香江的亮片元素,灯光一打,流光溢彩。水袖展开时,上面绣的紫荆花与白玉兰交相辉映,针脚密得能透光。“爷爷说,戏服是演员的铠甲,穿在身上,就什么都不怕了。”她抚摸着刺绣,指尖能摸到丝线凸起的纹路,传呼机突然在化妆台上震动起来,是许峰的消息:“老陈已坦白,英资会在你唱‘香夭’时切断备用电源,让舞台监控失效,趁机动手。”
她望向窗外,晨光中的体育馆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那时他已说不出整话,只抓着她的手往戏服上按,枯瘦的指节抵着绣线:“粤剧的魂,不在舞台华丽,在唱的人有胆气,敢站着,就不会倒。”此刻的她,指尖触到戏服的绸缎,终于懂了那份胆气里,藏着多少不后退的决心,像戏里的长平公主,明知前路是火坑,也要把该唱的戏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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