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舞台之下藏杀机(2/2)
演出当天的午后,技术人员正在更换钢架的焊接口,火花溅在地上,像散落的星子,烫出一个个小黑点。司徒雄带着内地施工队的老师傅们守在台下,手里拿着1960年的钢材检测标准,纸页都泛黄了,边角卷着毛边,是从档案馆借来的:“我们用的是香江的钢,纯度够,再加上内地的‘鱼鳞焊’工艺,焊点比标准还厚三分,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两地合璧,手艺这东西,掺不了假。”老师傅们点点头,手里的焊枪发出滋滋的声响,把新的焊缝烧得像朵盛开的花。
许峰站在控制台旁,盯着监控屏幕,画面里每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廉政公署的人已混入观众席,穿着黑色西装,耳朵里塞着微型耳机,假装在看节目单。伪装成工作人员的英资代理人正频频看表,袖口的蔷薇徽章在灯光下闪了下,像只眨眼的苍蝇。“备用电源已换成独立线路,从港灯单独拉的线,他们动不了。”陈宇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他们安排的‘记者’也被拦下了,在入口处搜出了稿子,标题都拟好了——‘内地施工队酿惨剧,沪港合排遇阻’,真是迫不及待想搞事情。”
夜幕降临,体育馆座无虚席,连二楼的加座都坐满了人。观众手里的荧光棒晃成一片星海,有举着“沪港同心”牌子的,还有人捧着白玉兰和紫荆花,花瓣在风里微微颤动,香气顺着通风口飘满全场。当序曲响起,锣鼓点子敲得又脆又亮,司徒倩踩着碎步走上舞台,聚光灯下,她的戏服在旋转时折射出虹彩,像将沪港两地的夜色都披在了身上,亮片闪得人眼睛发烫。许峰站在侧台,手心的汗浸湿了对讲机,父亲留下的怀表在口袋里发烫——那是1960年爷爷送他的,银壳上刻着“守正”二字,爷爷说“关键时刻,要信自己人,信这戏里的理”。
剧情推进到“香夭”选段,台下的掌声如潮,浪头接着浪头,拍得人心里发烫。当唱到“我与你同穴葬”时,司徒倩忽然对着麦克风说:“今天,我要唱段爷爷改的词,他说这才是《帝女花》该有的筋骨。”音乐重起,她的唱腔里融入了上海越剧的婉转,尾音带着颤音,像黄浦江的波浪:“沪港本是同根生,拆不散的是血脉,纵有风雨来相扰,粤韵依旧绕楼台……”
突然,舞台右侧的灯光骤灭,只剩下左侧的光柱,阴影瞬间吞掉半面台。但备用电源应声亮起,比之前更亮的光线铺满舞台,连角落的灰尘都看得清楚。控制台的英资代理人刚要按下藏在烟盒里的引爆器,手指还没碰到按钮,就被身后的廉政公署人员按住,胳膊反剪到背后,疼得他闷哼一声。他挣扎时撞翻了设备,屏幕上突然播放出老陈的忏悔录像,还有英资讨论“如何嫁祸内地”的录音,男人的阴笑声透过音响传遍全场,刺耳得像玻璃刮过铁板。
台下一片哗然,有人站起来往前凑,想看清楚屏幕上的脸。司徒倩却没有停,继续唱着,眼神比灯光还亮。香江的琴师突然加快了节奏,上海的鼓手默契地加了段花点,将突发状况化作了即兴的间奏,锣鼓声里透着股不服输的劲。许峰望着台上的她,忽然明白父亲当年为何执着于保护粤剧——这不仅是艺术,是在风雨中总能找到同频的心跳,你起我落,从不错拍,像沪港的潮水,总能在同一个月亮下涨落。
演出结束后,老陈捧着修复好的1960年戏服走上台,戏服的袖口补了块新布,针脚歪歪扭扭的,是他连夜缝的,线头都没来得及剪。“当年压伤的老艺人里,就有司徒先生,他的腿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上台总要用护膝。”他颤声说,声音哽咽得像被堵住,“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良心,这戏服我补不好了,但求你们给我个机会,往后道具间的活,我免费干,干到动不了为止。”司徒倩接过戏服,上面的补丁针脚与她身上戏服的刺绣纹路竟隐隐相合,像跨越时空的拥抱,粗糙却真诚得让人鼻酸。
当英资代理人被带走时,突然挣脱警员的手,对着司徒倩喊:“你们赢不了!殖民的烙印没那么容易消!这舞台迟早还是我们的!”许峰上前一步,从侧台走到台前,拿起司徒倩的麦克风,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清晰而坚定:“1960年你们用铅块伤艺人,今天我们用信任修钢架。烙印会消,因为我们信的不是殖民的光,是自己人的暖,是这戏里唱的‘同心’二字,比你们的阴谋硬得多。”
后台的庆功宴上,长条桌上摆着沪港两地的点心,上海的桂花糕挨着香江的蛋挞,甜香混在一起,像揉进了两地的月光。沪港的演员们互相敬酒,酒杯碰撞的脆响里,有人哼起《帝女花》的调子,你一句我一句,忘了谁是哪边的,只记得调子要齐,气口要合。司徒倩举起茶杯,里面泡着龙井,茶叶在热水里舒展,对着视频里的上海老艺人说:“爷爷,您听,这掌声里,有香江的,也有内地的,比您说的还热闹。”老艺人的眼泪落在琴弦上,水珠顺着琴身滑下,与屏幕里的掌声共振,嗡嗡的,像在应和,又像在叹息。
许峰递给她一块新焊好的钢片,边缘磨得很光滑,上面刻着“1960-1984”,数字周围还刻着圈细小的花纹,是紫荆花和白玉兰的轮廓:“李工程师说,这钢能传三代,硬度比他们用铅块的强十倍。”司徒倩将钢片放进父亲的怀表盒,合盖时“咔哒”一声,忽然发现里面还有张字条,是许峰刚写的,字迹带着点仓促,墨水都没干透:“下次合排,我们演《紫钗记》,讲的是跨越距离的团圆,比《帝女花》多些欢喜。”
深夜的维多利亚港,许峰和司徒倩坐在岸边,手里各拿着半块钢片,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年份。远处的体育馆灯火渐暗,却有星星点点的光从观众席亮起——那是观众用手电筒组成的星海,晃来晃去,像为这场胜利点亮的长明烛,照着水面的波光,把夜色都染得温柔了些。
“他们以为舞台塌了就能割裂我们。”司徒倩的声音带着笑意,风拂起她的发梢,沾了点水汽,凉丝丝的,“却不知道,真正的舞台在人心里,唱的是同调,心就散不了。”许峰握紧她的手,掌心相贴,能感受到钢片的凉意和彼此的温度,像握着两块能互相取暖的铁。传呼机震动,是张队长的消息:“英资的建筑黑料已被全部曝光,1960年的旧案也重审了,当年受伤的老艺人都能拿到赔偿了。”
海风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像是从上海飘来的祝福,混着维多利亚港的咸湿,格外清透。许峰望着港九的夜色,灯火连成一片,与对岸的深圳渐渐相融,像幅没干的水墨画,晕染着温柔的边界。忽然觉得那些被阴谋试图撕裂的时光,那些藏在焊接口里的恶意,终究抵不过戏服上的针脚密,抵不过两个城市共用的那轮月亮,此刻正悬在天上,又圆又亮,照着沪港的水,也照着同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