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火种不熄,暗巷传梭(2/2)
她不信天命,只信人心如火——可火若无风护,终将熄灭。
三日后,东市口炸开一声哭嚎。
一名披麻戴孝的妇人跪在街头石阶上,怀中抱着一匹残破丝绢,发髻散乱,泪痕纵横。
她嗓音嘶哑,一句句控诉如刀割空:
“织谕使强征我家十匹素绫!那是我丈夫战死前留下的最后一笔抚恤银换的!如今他们上门抢走,连给孩子做寿衣的布都没了!”
围观百姓哗然。
“又是织政院?!”
“前脚说要为民请命,后脚就夺人生计?”
“烧了他们的坊子!还我公道!”
人群躁动起来,有人捡起石块砸向街边织坊的木匾。
火焰尚未燃起,怒意却已燎原。
柳明漪闻讯赶至,远远望见那妇人手中帕子一角露出的绣纹,瞳孔骤缩。
她疾步上前,借着递粥之机,指尖飞快掠过帕面——
针法细密,走线藏锋,是二十年前宫中“云隐绣局”独有的“叠羽穿花”技,专供皇室近亲女眷所用。
自先帝废除绣局后,此技早已失传,民间禁用,违者以僭越论处。
一个流落街头的寡妇,怎会持有宫禁之物?
她立刻传信回府。
谢梦菜接到密报时,正翻阅《冤录》初稿。
她抬眸,只淡淡道:“盯住她,别惊动。”
当夜戌时,风雪再起。
那妇人收摊离去,脚步轻巧得不像悲痛之人。
她穿过三条窄巷,在一处荒废偏院前停下,四顾无人后,推门而入。
院内烛光微闪,一道戴幕篱的男子立于屏风之后,低声问道:“今日如何?”
“哄得不错,砸了一家织坊招牌,明日可去西坊再演一场。”妇人咧嘴一笑,声音竟略带沙哑。
话音未落,门外骤响铁靴踏雪之声!
赵元吉率大理寺暗卫破门而入,银链出鞘如蛇吐信。
那男子欲逃,却被早埋于门槛下的机关绊倒,幕篱脱落,露出一张熟悉面孔——竟是礼部侍郎之弟的贴身心腹管家,曾多次出入旧党私邸。
更令人震惊的是,“寡妇”被捕瞬间冷笑一声,抬手撕!
男扮女装,演戏惑众。
审讯不过两个时辰,真相水落石出:此人本是江湖戏班丑角,被重金雇来扮演“苦主”,每日按脚本哭诉三场,每场赏银五钱,若引发骚乱,则另加一两。
幕后之人共雇佣流浪女子十二人、男扮女装者七人,分批轮演,专挑市井喧闹处煽动民愤。
账本上,一笔笔支出清清楚楚,连“眼泪补贴”都列得明明白白。
谢梦菜看过供词,沉默良久。
次日清晨,京城各大坊市、驿馆、学堂门前,忽然贴出数十张墨印告示。
标题仅八字:
《你们的眼泪很贵》
其下罗列演出名单、报酬明细、排班记录,甚至附有画师摹写的“寡妇”真容。
末尾一行朱砂小字,力透纸背:
“你们的眼泪很贵,但百姓的信任,无价。”
全城震动。
有人羞愧低头,有人拍手称快,更多人默默走向民声廊,投下第一封陈情书。
可谢梦菜知道,这还远未结束。
风暴总在最平静的夜里降临。
当夜,她独坐民声廊,披着灰绒斗篷,一盏荧光灯悬于头顶,映得她眉目如画却又冷峻如霜。
案前堆着百封新收的陈情,字字血泪,桩桩沉冤。
她执炭笔逐条批注,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如雨。
忽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她不动声色,лишь将手中炭笔轻轻一折,投入身旁火盆。
“嗤——”
火星迸溅的刹那,四周屋脊之上,十余枚铜铃同时轻响,清越如弦。
下一瞬,黑影自廊顶破瓦间跃下,刀光如霜直取她咽喉!
谢梦菜未躲,亦未呼救。
她只是静静看着那人,仿佛早已等他多时。
刀锋距她颈前三寸,突被一根细若游丝的银线拦住。
黑衣人猛冲之势戛然而止,脚下再动,却踩进另一张无形之网——那是以荧光蚕丝混编钢丝织成的“织魂阵”,埋设七日,专候今夜。
他跌扑在地,奋力挣扎,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年轻却扭曲的脸。
“你们织的不是网,是牢笼!”他怒吼,眼中尽是不甘与疯狂。
谢梦菜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声音轻得像雪落。
“不。”
她抬手,指尖拂过那根泛着幽蓝微光的丝线,如同抚摸一段漫长岁月。
“是我们一起织的……家。”
四野寂静,唯有风穿廊而过,吹动满城灯火。
而在织政院最深处的地库中,一块染血玉佩正静静躺在檀木匣内。
沈知微执笔待录,目光凝在玉上那道奇异纹路——似云非云,似藤非藤,竟与皇陵出土的一件陪葬丝帛图案,隐隐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