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火种不熄,暗巷传梭(1/2)
子时的火光尚未散尽,东华门外的雪洼里,那半枚染血玉佩已被黑衣人匆匆拾走。
风卷残雪,将血腥味吹进宫墙深处。
织政院的灯火却彻夜未熄,仿佛一根钉在黑暗里的银针,稳稳挑着黎明前最沉的夜。
三日后,京城骤起流言。
“织政院克扣抚恤,只顾办刊讲学!”
“那些娘娘腔的女官,读几本书就当自己是青天了?”
“我儿子战死北境,尸骨未寒,家里连一匹粗布都没领到!”
流言如野火燎原,从茶肆酒坊烧到市井巷尾。
清晨未亮,十几名披麻戴孝的老兵家属已聚在民声廊前,手持亡者军牌,砸门哭诉。
有人高举空碗,嘶吼:“我们要的是粮,不是你们印的《织事通考》!”
消息传入织心堂时,谢梦菜正对镜绾发。
铜镜映出她眉目清冷,指尖却稳得不见一丝颤动。
“将军府可有动静?”她问。
柳明漪低声回:“程将军昨夜才归营,未及进城。但赵少卿已在户部布眼,说这波流言背后,账目有鬼。”
谢梦菜缓缓起身,换下霞帔官服,取来一件素青裙衫,外罩灰绒斗篷,提了一篮尚冒着热气的黍米粥,便朝门外走去。
“您要去哪儿?!”柳明漪惊住。
“去见他们。”她说得极轻,却像刀落石阶,“百姓不信庙堂,是因为太久没人肯蹲下来,听一句真话。”
她独自一人走出织政院侧门,踏进凛冽寒风中。
人群见到她,先是愣住,继而怒吼声四起。
“看啊,这就是那个‘女相’!”
“别装慈悲!你可知我们冻了多少个冬夜?!”
谢梦菜不辩解,只默默放下篮子,揭开盖布,一碗一碗盛出热粥。
她走到最前头那位双手冻裂、指甲发黑的老妪面前,蹲下身,将瓷碗递过去。
“阿婆,先喝口热的。”
老妪怔住,浑浊的眼泪滚落在碗沿。
谢梦菜望着她,声音很轻:“您儿子……在哪一营?”
“北境孤军……十八年前就没信了。”老妪哽咽,“听说是断水七日,最后啃着皮甲冲阵,死了也没人收尸。”
谢梦菜眼眶微红,却仍含着笑:“那您知道吗?他最后写的家书,是求人替他多种两株桑。”
众人一静。
“因为他说,等仗打完了,想给您织件暖衣。”
风止了片刻。
谢梦菜站起身,面向所有人:“若你们信我一时,便随我去个地方。”
半个时辰后,民声廊前的百姓被引入织政院禁地——“英织卷”档案库。
层层铁门开启,丝帛低鸣。
数千卷用特制荧光丝编织的卷轴静静悬于暗格之中,每一卷都标着姓名、营籍、阵亡日期。
轻触机关,便有留声丝线缓缓转动,传出将士临终前亲述的遗言。
“娘,莫哭,儿走得痛快。”
“妻,家中桑树若活,记得剪枝。”
“吾弟年幼,望朝廷照拂。”
一名青年忽然踉跄扑向第三排第七列,手指颤抖地指着一卷墨签:“这……这是我爹!他叫陈远山,靖禾二十三年殁于狼脊坡!可我家从未收到抚恤!一文都没有!”
赵元吉立刻调档核查,户部账册上确有发放记录,签字画押赫然在目。
追查下去,经手吏员名为周允章,五品以下小吏,隶属户部支饷司,三年来专挑无亲族在京的阵亡者名单动手脚,截留款项高达三千两白银。
更令人脊背发凉的是——此人正是血册末尾所记“承衣使”安插在户部的低阶文吏。
证据确凿,满堂哗然。
按律当押送大理寺,公开问罪。
谢梦菜却摇头。
“不杀他,不审他。”她转身看向苏文昭,“把此案编为《织事通考·冤录》首篇,字字属实,图录俱全。明日开印三百册,送往各坊市、驿馆、织坊。”
又命柳明漪召集京中织娘百人,组成“宣义队”,逐街宣讲。
每场结束,谢梦菜都亲自点燃一盏灯。
那灯以荧光蚕丝缠绕而成,灯芯燃起时,丝线泛出幽蓝微光,宛如星坠人间。
她将灯挂在街口槐树上,对围观百姓道:
“若你有冤,不必等青天。来民声廊,写下来。我们一个个查。”
第一夜,挂灯一盏。
第五夜,全城三十六街口皆有信灯摇曳。
第十夜,每日谏言数目翻了十倍,许多尘封旧案悄然浮现。
然而就在第十一夜,裴砚之忽着便服登门,袖中取出一方星图,神色凝重。
“近日‘织女星’黯淡半刻,主民信动摇。”
谢梦菜立于窗前,望着满城灯火,指尖缓缓抚过灯绳。
她没说话。
但她知道——
有人,又要出手了。
裴砚之走后,织心堂陷入一片静默。
窗外风声渐紧,檐角铜铃轻晃,像是在应和那句未尽的星象谶语。
“织女星黯淡半刻,主民信动摇。”
谢梦菜立于窗前,指尖仍搭在灯绳上,目光却已穿透层层屋瓦,落在整座京城的脉络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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