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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砺锋申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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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州城头,最后一面绣着“蔡”字的破旧认旗被斩落旗杆,在泥泞与血污中翻滚了几下,被一只沉重的铁靴狠狠踏过。弥漫的硝烟尚未散尽,混杂着血腥、焦糊与河泥湿气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胸口。城东那处被“天雷”硬生生撕开的巨大豁口,边缘犬牙交错,裸露的夯土与断木在晨光下泛着惨淡的青灰色,如同巨兽狰狞的伤口,无声诉说着破城时的狂暴。

“报——!四门已控!”

“报——!武库封存!”

“报——!粮仓无恙!”

传令兵嘶哑的呼喝声在残破的街道上此起彼伏,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初胜的亢奋。披甲持锐的光州军士卒,在队正、伍长厉声呵斥下,迅速分割着混乱的街区。负隅顽抗的零星守军被毫不留情地格杀,跪地求饶者被绳索捆缚串连,丢在街角。更有凶悍的老卒,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在尚存惊悸的降兵面前大声核验着军功簿上的名字。

石头身披那身冷锻重甲,甲叶上溅满暗红的血点与灰黑的泥浆,脸上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在晨曦中更显狰狞。他按刀立于豁口内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被迅速控制下来的局面。身后,一百名铁签都重甲如磐石般列阵,沉重的兵刃低垂,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煞气。他们是钉入申州心脏的第一根铁签。

“大人!蔡遵首级在此!”一名悍卒快步奔来,手中提着一颗用石灰草草腌过、犹带惊恐之色的肥硕头颅,须发上还沾着凝固的血块与脑浆。这正是守将蔡遵,申州之主。

徐天在杜仲、张谏及一队亲卫的簇拥下,缓步踏入这片刚刚被血与火犁过的土地。他依旧一身玄黑劲装,胸前绷带透出淡淡的药味,腰间的“人签”铁环冰冷坚硬,环身沟槽里暗红隐现。他瞥了一眼那颗被石灰腌得失了本色的头颅,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顽石。

“悬于东门残垣之上,示众三日。”徐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铁石般的冷硬,“传谕全城:蔡遵伏诛,申州易主。光州徐天,奉王帅钧令,戡乱安民!即日起,城中实行宵禁,敢有趁乱劫掠、杀人放火、造谣生事者,无论军民,立斩不赦!家产充公,妻女没入苦役营!”

“遵令!”悍卒高声应诺,提着首级大步离去。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律,迅速沿着残破的街巷传递开去。几处试图趁火打劫的溃兵或地痞被当街格杀,血淋淋的尸体被拖到街心示众。混乱的声浪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鸭子,迅速被恐惧和死寂取代。申州城,在屠刀与铁律的威压下,开始了痛苦而迅速的臣服。

寿州,淮南行营都统府。

紫檀木帅案后,王茂章捏着那份由八百里快马加急送达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素白的绢帛上,墨迹淋漓,字里行间透着捷报特有的激昂,却又像一根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卑职徐天,赖大帅虎威,三军用命,仰仗天威,于乾化三年十月初九卯时,以雷霆之威,破申州东垣!阵斩逆贼蔡遵,俘获无算…申州重地,已复归王化!此皆大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功!卑职不才,唯率光州儿郎,为大帅守此西陲锁钥,震慑荆南,屏护大军侧翼,万死不辞!缴获清单另附,卑职已择其精要,先行解送行营,供大帅犒赏三军…”

“雷霆之威…破申州东垣…”王茂章咀嚼着这几个字,鹰隼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震惊、不甘与一丝被愚弄的暴怒。他猛地将绢帛拍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厅中侍立的幕僚、亲将皆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

“好一个徐天!好一个‘雷霆之威’!”王茂章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森森寒意,“鹊尾山用‘天雷’,破申州又是‘雷霆’!他哪来这般鬼神手段?!蔡遵再是无能,申州城高池深,三千守军据城而守,竟被他数日之间,摧枯拉朽般踏平?!”他猛地看向下首一员心腹幕僚,“他献上的东西,清点完了?”

幕僚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大帅,清点完毕。铜钱八千贯,银锭五百两,上好蜀锦二十匹,粮五百石…数目…数目倒是与捷报所附清单大体相符。”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只是…只是那雪花盐,仅…仅五十石。”

“五十石?”王茂章怒极反笑,“他徐天在鹊尾山、定南堡捞了多少?在申州蔡遵府库里又抄了多少?就给本帅送来五十石雪花盐?打发叫花子吗?!”他胸膛起伏,背上的旧伤处传来一阵熟悉的、令人烦躁的隐痛。徐天不仅赢了,赢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更用这区区“五十石”盐,狠狠抽了他一记无声的耳光!这是在告诉他,盐利,从此是他徐天的禁脔,能分你王茂章多少,看我徐天心情!

“大帅息怒!”幕僚急忙劝道,“徐天虽胜,然其部连番血战,必已疲敝不堪。申州初定,百废待兴,内有降兵流民需弹压,外有荆南高季兴虎视眈眈,其势如累卵!此刻,他献礼虽薄,言辞却极尽恭顺,更言明替大帅‘守西陲锁钥’,此乃欲借大帅虎威以自固!大帅何不…顺水推舟?”

王茂章眼中厉芒闪烁。幕僚所言,正是他此刻最憋屈之处!徐天赢了,赢得干净利落,堵死了他任何事后追究的口实。申州这个烫手山芋,徐天主动接过去,还摆出一副替你分忧的姿态!若此时翻脸,不仅师出无名,更会寒了其他依附将领的心,坐实他王茂章嫉贤妒能、不能容人的恶名!汴梁那边,更会以此为柄!

“好…好一个徐天!本帅…小觑你了!”王茂章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杀意,背上的疽痛似乎更烈了。他缓缓坐下,手指敲击着冰冷的镇纸,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敲在每个人心上。

“既如此…本帅便成全他!”王茂章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即刻以淮南行营都统、宣武军节度使之名,草拟奏捷露布!言我部骁将、光州防御使徐天,忠勇奋发,智略过人,仰仗天威,连克鹊尾山、定南堡、申州等要地,斩将夺旗,扬我国威!特为其请功,加授…申、光二州团练防御使,兼知申州事!总揽二州防务,绥靖地方!奏章…用六百里加急,直送汴梁!”

“大帅英明!”幕僚心中暗叹,知道大帅这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将徐天这头猛虎彻底放出了笼子。申、光二州团练防御使,兼知申州事!这意味着徐天从此名正言顺地成为坐拥两州之地(光州为根基,申州为新占)、军政一把抓的实权藩镇!王茂章亲手给自己西翼,埋下了一个再也无法掌控的庞然大物!

汴梁,大梁皇宫,崇政殿。

紫檀御案上,那份来自淮南的、沾染着风尘与硝烟气息的加急奏捷露布,被一双保养得极好、戴着玉扳指的手轻轻放下。殿内龙涎香的气息馥郁,却掩不住空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御座之上,后梁末帝朱友贞,这位年轻的帝王,面容带着久居深宫的苍白与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他并未看那露布,目光却落在御阶下侍立的几人身上。为首者,蟒袍玉带,面白无须,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执掌枢密、权倾朝野的赵岩。其身后,站着几位朱紫重臣,包括曾为徐天“请功”的陈襄,此刻他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平静无波。

“申州…徐天…”朱友贞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飘忽,“王茂章奏称,此子骁勇绝伦,智计百出,以寡击众,连克坚城,更献上蔡遵首级…请求加授其申、光二州团练防御使,兼知申州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他目光扫过阶下,最后落在赵岩脸上。

赵岩微微躬身,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圆润温和:“陛下,王节度使此报,实乃淮南前线一大捷音!徐天此人,臣亦有所耳闻。自光州盐案起,以雷霆手段诛杀朱瑾爪牙,掌控盐利,练兵自守,确为一时之悍将。鹊尾山以‘天雷’破贼巢,定南堡摧枯拉朽,今又以迅雷之势克复申州重镇…此等功绩,实为陛下洪福,大梁国威所致!”

他话锋一转,笑容里带上几分深意:“然,此子崛起之速,用兵之诡,实属罕见。其盐铁之利,尽归私囊;所练之兵,唯其马首是瞻。鹊尾山、申州之战,所用‘天雷’秘器,更是闻所未闻…臣恐其年少骤贵,手握两州兵权,若无人制衡提点,日久恐生骄矜跋扈之心,非国家之福也。”

殿内一片寂静。赵岩的话,句句看似褒扬,实则字字诛心,点明了徐天的“不可控”与潜在威胁。

陈襄适时出列,躬身道:“陛下,赵枢相老成谋国,所言极是。徐天功大,不能不赏,然其根基浅薄,骤掌大权,亦需朝廷恩威并施,加以引导。臣以为,王节度使所请‘申、光二州团练防御使,兼知申州事’之职,可准。然,为示朝廷恩典,更彰陛下求才若渴之心,不妨再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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