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西进之谋(1/2)
定南堡衙署内,血腥与硝烟的气息尚未散尽,便被铜钱的腥锈、新绸的柔腻以及雪花盐那纯净而霸道的咸腥所取代。堆积的战利品在松明火把的映照下,反射着令人心旌摇曳的光泽。然而端坐于主位的徐天,玄色衣袍上的血迹已干涸成深褐,胸前的绷带透出淡淡的药味,他脸上并无多少胜利后的狂喜,唯有沉静如深潭的目光扫过满堂缴获,最终落在几口刚刚封钉好的樟木箱上。
“大人,三成献礼已齐备!”石头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脸上那道新添的疤痕在火光下微微跳动,“铜钱一万五千贯,银锭九百两,上等苏杭丝绸五十匹,雪花盐一百石,分毫不少。‘银枪太保’首级与效节都军旗已用石灰腌好,装入特制木函。”他顿了顿,指向旁边另一堆稍显杂乱的财物,“这些是准备分赏将士的,按您的吩咐,阵亡弟兄抚恤加倍,盐利再补一份。”
徐天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冰冷的“人签”铁环。那铁环在鹊尾山一战后,似乎又浸染了更深沉的怨气与血腥。“很好。押送献礼的,必须是杜仲手下的老营精锐,要快,要稳。告诉押运官,见了王帅,姿态放低,就说此乃仰赖大帅虎威,将士侥幸得胜,不敢贪功,区区贼赃,聊表寸心,供大帅犒赏三军,以壮南征声威。”
“是!”石头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去安排。他知道这三成献礼的分量,更明白大人此举背后的深意——那是买路钱,是护身符,更是堵住汴梁悠悠之口的铁闸。
寿州,淮南行营都统府。
王茂章端坐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金甲卸去,只着一身玄色常服,更显威严深沉。案头堆积着各处军报,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药材气息。他鹰隼般的目光落在堂下那几口打开的樟木箱上,赤金、白银、丝绸的光泽在烛火下流淌,尤其是那白如雪、细如沙的一百石雪花盐,散发着纯净而诱人的气息。旁边,一个精致的木函敞开,露出经过处理的狰狞首级和一面沾染血污的黑底银枪军旗。
“徐天”王茂章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指节轻轻敲击着温润的玉貔貅镇纸。他脸上并无多少喜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的是复杂难明的情绪——欣赏其悍勇与破寨之能,满意其“懂事”与“知进退”的献礼,更深的,却是挥之不去的忌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禀大帅,”押运官是杜仲手下的一名老悍卒,此刻却恭敬地垂着头,声音洪亮清晰,“徐防御使言,鹊尾山、定南堡之胜,全赖大帅运筹帷幄,虎威震慑宵小!铁签营上下,不过侥幸执戈,为大帅前驱!些许贼赃,微末之献,实不足表将士仰慕大帅之心于万一!唯愿大帅笑纳,以资军需,扬我大梁天威!”
“好一个‘侥幸执戈’,‘微末之献’!”王茂章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辨不出喜怒的弧度。这徐天,不仅仗打得狠辣,这话也说得滴水不漏。三成献礼,扎扎实实,价值不菲,尤其是那雪花盐,更是掐准了他的命脉——盐利养兵,此乃根本。更难得的是姿态摆得极低,将功劳尽数归于自己“虎威”。此子深谙进退之道,更懂得如何在这乱世夹缝中攫取最大利益。他挥了挥手:“徐防御使有心了。献礼收下,首级与军旗悬于辕门示众三日!传令嘉奖光州军,此役有功将士,本帅自当论功行赏!”
“谢大帅!”押运官轰然应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待押运官退下,书房内只剩心腹幕僚。王茂章脸上的那丝弧度瞬间消失,目光变得幽深如寒潭。“你们怎么看这徐天?”他沉声问道。
幕僚沉吟片刻,谨慎道:“大帅,徐天此人,确为虎狼之将。其练兵之狠,用兵之诡,破寨之速,皆远超寻常边将。更难得心思缜密,手段圆融。鹊尾山天险,竟被他以‘天雷’手段破之,定南堡亦是摧枯拉朽…此等人物,若为大帅所用,实为开疆拓土之利器;若…若有异心,恐成肘腋之患。”
“利器?隐患?”王茂章冷笑一声,拿起案头一份来自汴梁的密报,“利器自然要用在开刃之处。至于隐患…呵,汴梁城里那位赵九将军,还有他座下那只‘鹞鹰’,不是比我们更想拔掉这颗钉子吗?让他们先斗着。徐天越强,越能替本帅在南边撕开更大的口子!他献上的盐利,正好填补我军需窟窿。传令下去,徐天所请‘暂驻定南,绥靖地方’之奏,准了!定南堡及周边五十里,划归光州团练使辖制,许其自专民政、军务!岁赋定额…就按他说的办。”
“大帅英明!”幕僚心领神会。这是将徐天牢牢钉在淮南前线,既用之,亦驱之,更以利捆之。
定南城(原定南堡)衙署内,徐天屏退左右。烛火摇曳,将他玄色的身影拉长,投在粗糙的土墙上,如同蛰伏的巨兽。白日里军议的喧嚣褪去,此刻唯有死寂。他缓缓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冰冷浩瀚的“寰宇星图”深处。
查询:乾化三年(公元913年)后梁王茂章淮南战事结局...
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嗡——!熟悉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与眩晕感瞬间席卷而来!眼前的世界被无尽星光与狂暴的数据洪流淹没!无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字符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脑海!
【检索关键词:五代十国 \/ 后梁 \/ 王茂章 \/ 乾化三年 \/ 淮南战事...】
【信息过载...过滤...提取核心...时空扰动修正中...】
【条目一:基准时空线记录——乾化三年(913年),后梁末帝朱友贞封王茂章为淮南西北行营招讨应接使,率军万余人进攻南吴卢、寿二州。在霍山(今安徽霍山)遭遇淮南将领徐温、朱瑾的阻击。梁军因轻敌冒进,加之淮南守将朱景移动淮河浅水标志,导致梁军渡河时误入深水区,伤亡惨重,最终大败而回。王茂章败退后不久,因背疽发作,郁郁而终。】
【条目二:当前时空线扰动——宿主介入导致关键节点偏移(盐仓事件、朱瑾授首、鹊尾山破、定南堡克)。寿州已被王茂章攻克(依赖宿主前期战果与汴梁暂时压力真空)。但核心制约未变:汴梁中枢主要战略方向为防御后唐(李存勖),对淮南投入资源(兵力、钱粮)极其有限且充满猜忌。王茂章本部及归附兵力,扣除损耗及留守要地,可用机动兵力仍严重不足,仅能勉强巩固寿州及新占要点(如定南),无力支撑大规模、高烈度持续南征(如进攻卢州)。强行推进,后勤、兵员补充、侧翼威胁等隐患巨大,极易重蹈历史覆辙(大败诱发背疽)。】
【条目三:汴梁中枢心理分析(基于历史与当前情报)——朱友贞及掌权者(如赵岩)对王茂章胜战态度:乐见其削弱南吴,但更深层为“驱虎吞狼”,消耗王部及地方势力(如宿主)。预期动作:口头嘉奖,象征性封赏(如宿主防御使衔),但绝不会增派核心禁军,反而会借机安插监军(如陈襄后续)、收紧钱粮控制,并随时准备在王部受挫或“尾大不掉”时收权、换将甚至…清算。】
【警告:精神力加速消耗...时空检索深度介入引发强烈因果反噬...】
“呃啊!”徐天猛地睁开眼,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晃,单手撑住粗糙的木桌才勉强站稳。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钝刀在颅内搅动,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胸前的伤口也传来阵阵刺痛。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代价巨大,但信息已如烙印般刻入脑海。
“果然…历史的大势,岂是轻易能改?”徐天抹去额角的冷汗,眼神却锐利如刀锋出鞘,“王茂章…你胜了寿州,已是强弩之末,汴梁更不会给你续命之力!强行南征卢州,霍山就是你兵败身死的埋骨地!”
他踱步到悬挂的简陋舆图前,目光掠过已被踩在脚下的鹊尾山、定南城,越过王茂章主力所在的寿州,最终死死钉在舆图西北方向——申州(今河南信阳)!
申州,地处淮河上游,扼守桐柏山与大别山隘口,是沟通淮南与荆南(高季兴割据之地)的陆路咽喉,更是屏蔽寿州西翼的战略要冲。在基准时空,此地此时应仍在后梁控制下,但兵力薄弱,控制力松散。
一个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徐天被系统信息与冰冷现实双重淬炼过的大脑中,迅速成型。
“汴梁不会给你兵…那我徐天,就自己打出一条生路!你要在南吴的铜墙铁壁上撞得头破血流…我就向西,去啃申州这根看似难啃、实则内瓤空虚的骨头!”徐天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寒芒,“拿下申州,向西可威胁荆南高季兴,迫其不敢轻易东顾,为王茂章(也是为自己)稳固西翼;向北则卡在汴梁与淮南之间,进可呼应光州,退可拥险自守!更重要的是…这将是我徐天,跳出王茂章棋盘,真正打下属于自己根基的第一步!光州是盐利之源,定南是南进之楔,申州…则是我西向争霸的桥头堡!”
“王茂章…你不是认定我徐天只是你手中一把刀,一把迟早会卷刃的刀吗?你不是乐见我向南碰个头破血流,好借南吴之手消磨我吗?”徐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那好,我就给你一个‘惊喜’。我要西征申州!你若允了,申州归我,我替你守好西大门,你安心去撞你的南墙!你若败了…我亦有申州退路!你若不许…哼!”
数日后,寿州行营,军议大堂。
气氛肃杀。王茂章端坐帅位,麾下主要将领分列两旁。徐天一身绯色防御使官袍,立于堂下,身姿挺拔如枪,与周围披甲悍将的剽悍气息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沉凝如渊的独特气场。
军议已近尾声,各部汇报完毕。王茂章正欲部署下一步对卢州的试探性进攻,徐天却一步踏出,抱拳朗声道:“大帅!卑职有本启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王茂章鹰目微眯:“徐防御使,讲。”
“禀大帅!”徐天声音清朗,在寂静的大堂中回荡,“鹊尾山、定南堡虽克,然淮水南岸匪患未靖,南吴贼子虎视眈眈,寿州西翼,尤显空虚!卑职观舆图,申州(信阳)乃淮南连接荆南之咽喉,桐柏山隘锁钥之地!此地若为南吴或荆南高季兴所觊觎,趁我大军南征之际,遣精兵东出,断我粮道,袭扰寿州侧后,则我大军危矣!前有强敌,后路被抄,此乃兵家大忌!”
此言一出,堂上将领顿时交头接耳。申州的重要性,他们自然知晓。但此地名义上仍属后梁,虽驻军不多,却也非首要威胁。徐天此刻提出,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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