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锦盒之局（1/2）
慈宁宫茶会后的第三天，赏赐送到了陆府。
一队宫人捧着朱漆托盘鱼贯而入，为首的太监声音尖细悠长：“太后有赏——沈氏清弦，茶艺精妙，心性沉静，赐南海珍珠一串、宫缎两匹、御制香炉一座、黄金二十两。”
赏赐摆满厅堂，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
陆府上下都惊动了。王氏站在正厅，脸色青白交加——她这个正室夫人从未得过太后赏赐，一个典妾却得了。陆明轩倒是面带笑容，亲自接旨谢恩，又给宫人塞了厚厚的红包。
等宫人离开，王氏立刻发作：“老爷，这沈氏……”
“闭嘴。”陆明轩冷冷打断她，“太后赏的人，你也敢多嘴？”
王氏噎住，愤愤甩袖离开。
沈清弦跪在堂下，垂首不语。她知道这些赏赐是福也是祸——太后的青睐会让她在陆府地位微妙提升，但也会引来更深的嫉妒和猜忌。
“起来吧。”陆明轩走到她面前，语气温和，“这次你为陆家挣了脸面，很好。”他顿了顿，“太后还说了什么？”
沈清弦起身，依旧垂眸：“太后夸茶汤清冽，雪水洁净，还问妾身……平日里可读什么书。”
“你怎么答的？”
“妾身说，只识得几个字，读些《女诫》《列女传》罢了。”
陆明轩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倒是谨慎。”他转身走到那些赏赐前，拈起那串南海珍珠——颗颗圆润，泛着淡粉的光泽，“这些赏赐，你收着。但宫缎和香炉，送到夫人房里。珍珠……你自己留着戴。”
这是恩威并施。让她收下最贵重的珍珠，以示嘉奖；但拿走宫缎和香炉给王氏，平衡内宅关系。
沈清弦顺从道：“妾身明白。”
“另外，”陆明轩转过身，“从今日起，你不必总拘在院里。每月初一、十五，可出府半日，去寺庙上香，或者……逛逛铺子。”
沈清弦心中一动。这是她一直想要的自由，却在这个时机给得如此轻易。
“谢老爷恩典。”她深深行礼。
“别谢得太早。”陆明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出府可以，但要带两个家丁跟着。京城人多眼杂，你如今是得过太后赏的人，须得注意安全。”
果然有条件。
但无论如何，她终于有了名正言顺外出的机会。每月两次，足够做很多事。
回到小院，春杏已经等在门口，脸色有些奇怪。
“姨娘，柳姑娘来了，在屋里等您。”她低声说，眼神闪烁。
沈清弦脚步微顿，随即恢复如常：“知道了。”
推门进屋，柳依依果然坐在桌边，正摆弄着那套素白瓷茶具——正是茶会上用过的。听见动静，她抬起头，脸上挂着惯有的温柔笑意：
“清弦妹妹回来了？恭喜妹妹得了太后赏赐，真是给咱们长脸呢。”
话是贺喜，语气却透着说不出的酸涩。
沈清弦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柳姑娘过奖了。不过是太后仁慈，不嫌弃妾身粗陋罢了。”
“妹妹太谦虚了。”柳依依放下茶壶，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我听宫里的姐妹说，太后对妹妹的茶艺赞不绝口，还特意问了妹妹名姓。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她站起身，绕着沈清弦走了一圈：“不过妹妹啊，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柳姑娘请说。”
“这宫里的事，复杂得很。”柳依依压低声音，“今日得赏，明日就可能失宠。妹妹根基浅，若是被人当枪使了，怕是要吃大亏。”
沈清弦抬眼看她：“柳姑娘的意思是……”
“我哪有什么意思，只是担心妹妹罢了。”柳依依笑得无害，“举荐妹妹入宫的人，妹妹知道是谁吗？”
来了。这才是真正的试探。
沈清弦垂下眼睑：“妾身不知。柳姑娘知道？”
柳依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我也不知。只是提醒妹妹，这京城里，想借妹妹往上爬的人多着呢，妹妹可要擦亮眼睛。”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贺妹妹得赏。里面是些安神的香料，妹妹夜里点着，能睡得好些。”
说完，她便告辞离开。
沈清弦没有立刻去碰那个锦囊。等柳依依的脚步声远去，她才用银簪挑开锦囊——里面是一小包淡紫色的香粉，气味甜腻，是“醉芙蓉”无疑。
同样的招数，用两次。
她将锦囊原样收好，唤来春杏：“把这个收起来，放在妆匣最底层。”
春杏接过锦囊，手指微微发颤。
“怎么了？”沈清弦淡淡问。
“没、没什么。”春杏慌忙摇头，转身要走。
“站住。”
春杏僵在原地。
沈清弦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春杏，你跟着我也快两年了。有些话，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春杏扑通跪下：“姨娘饶命！奴婢、奴婢也是被逼的！柳姑娘她……她拿我弟弟的性命威胁，我不得不……”
“柳姑娘让你做什么？”沈清弦的声音很平静。
“她让奴婢……在姨娘的雪水里加东西，还、还让奴婢盯着姨娘的一举一动，随时禀报。”春杏哭得满脸是泪，“但奴婢没做！那雪水，奴婢真的没碰过！”
“哦？”沈清弦挑了挑眉，“那醉芙蓉是怎么进瓮里的？”
春杏愣住了。
沈清弦看着她，缓缓道：“我知道不是你直接下的。但有人进出过我的屋子，你守在外面，却没说。对吗？”
春杏瘫坐在地，说不出话来。
“我不怪你。”沈清弦忽然语气一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春杏，你要想清楚——柳依依能拿你弟弟威胁你，我也可以。但我和她不一样，我不喜欢用这种手段。”
她从妆台上拿起那串南海珍珠，取下一颗，放在春杏手里：“这颗珠子，够你弟弟在乡下买两亩地，安稳过日子。只要你从此听我的，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春杏捧着那颗珍珠，手抖得厉害。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听柳依依的。”沈清弦转身走到窗边，“但我提醒你，太后赏了我，老爷也给了我出府的权限。柳依依的手，伸得再长，也伸不进宫里。你选谁，自己掂量。”
沉默。
长久的沉默后，春杏重重磕了个头：“奴婢……听姨娘的。”
“很好。”沈清弦转过身，“第一件事，把柳依依给你的所有东西，都交出来。第二件事，从今天起，柳依依那边问什么，你先来告诉我，我教你怎么答。”
“是。”
春杏退下后，沈清弦独自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株枯了一半的桂花树。
收服春杏只是第一步。柳依依不会罢休，陆明轩的试探也不会停止。而萧执那边……约定的三日之期已经到了。
今夜子时，城南土地庙。
子时，万籁俱寂。
沈清弦这次换了条路——不从后墙翻，而是借口查看院角那株病桂，让春杏去前院取药。趁着春杏离开，她悄悄打开小院侧门——这是她昨日发现的，门栓早已锈坏，轻轻一推就开。
侧门外是条窄巷，平时堆着杂物，鲜有人走。她顺着巷子绕到后街，再往土地庙去。
脚踝的伤已好了大半，走路不再那么吃力。秋夜的风很凉，她裹紧披风，脚步轻快。自由的感觉，哪怕只有片刻，也让人心生雀跃。
土地庙里，已经有光亮。
这次不是夜明珠，而是一盏普通的油灯，灯芯挑得很短，光线昏暗。萧执站在阴影里，背对着门，听见脚步声才转过身。
“沈姑娘。”他微微颔首。
“王爷。”沈清弦行了个简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凭记忆复原的、更多的账目片段，以及那两块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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