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誓死不降(2/2)
“但我不强求任何人跟我一起死。东门还开着,还有一天时间。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我保证,没人会拦你,没人会骂你。活着,没有错。”
他喘息着,积攒最后的力气。
“但如果你选择留下——”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
“那就记住:我们留下的理由,不是为了我陆炎,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是为了那些战死的兄弟,是为了那些相信我们的百姓,是为了我们曾经说过要保护的那些人。”
“是为了有一天,当我们的子孙问起‘那年寿春围城,你们在干什么’时,我们可以抬起头,告诉他们——”
陆炎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出最后的话:
“我们在战斗!”
“我们在绝境里,用最后的力气,打了最后一场仗!”
“我们可能输,可能死,可能这座城明天就会变成废墟!”
“但我们没有跪!”
“我们没有背叛那些相信我们的人!”
“我们没有……辜负自己这一生!”
话音落下。
陆炎瘫倒在肩舆上,大口喘息,几乎昏厥。
但他的话,像惊雷一样,在广场上炸开,在每个人心里炸开。
死寂。
长达数息的死寂。
然后,第一个声音响起了。
是周泰。
这位铁塔般的汉子,突然拔出佩刀,高高举起,嘶声怒吼:
“死战!!”
第二个声音。
是陈武。他也拔刀:“死战!!”
第三个,第四个,第十个,第一百个……
士兵们拔出了刀,举起了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死战!!死战!!死战!!”
声音从士兵方阵蔓延到百姓人群。老人举起拐杖,妇人举起手中的篮子,孩子举起捡来的木棍。他们没有武器,但他们有声音:
“死战!!死战!!!”
声浪如潮,一浪高过一浪,在寿春城上空回荡,冲破云霄,传到城外的曹军大营,传到淮水上的江东船队。
木台上,陆炎躺在肩舆上,听着这山呼海啸般的声音,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不是悲伤的泪。
是欣慰的泪。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座城真正地活了——不是作为一座被围困的孤城活着,是作为一个有灵魂的整体活着。
庞统和鲁肃走上台,一左一右站在肩舆旁。
“主公,”庞统低声说,“您做到了。”
陆炎虚弱地笑了笑:“不……是他们做到了。”
他被抬下木台时,广场上的呼喊声还在继续。百姓们没有散,他们围着木台,一遍遍地喊着“死战”,喊着“与城共存亡”。
而更令人震撼的事情,发生在陆炎回府的路上。
街道两旁,挤满了人。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是来送东西的。
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递过来一个小布袋:“将军……这是我家最后一点盐……您拿着,补补身子……”
一个汉子捧着一小袋米:“将军,我家还有三天的口粮……分您一半……”
一个孩子举着一个水囊:“将军,这是我早上刚打的水,干净的……”
东西不多,甚至很少。一撮盐,一把米,一口水。
但这是他们最后的东西。
是他们在绝境里,愿意分出来的,活命的东西。
陆炎躺在肩舆上,看着那一张张朴实的脸,看着那一双双粗糙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错得有多离谱。
他以为自己在保护这些人。
其实是这些人在保护他。
是他们用最朴素的信任,支撑着他走到今天。是他们用最微小的付出,给了他继续战斗的理由。
回到府中,亲卫清点送来的东西:盐七斤四两,米三石二斗,干菜五筐,肉干十二斤,还有几十个水囊。
不多。
但够陆炎和核心将领们多撑几天。
“收下。”陆炎对鲁肃说,“登记造册,每一笔都要记清楚。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赢了,十倍偿还。”
“如果输了呢?”鲁肃轻声问。
陆炎看着窗外,看着那座在晨光中渐渐苏醒的城。
“输了,”他说,“至少我们输得像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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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东门出城的人数骤减。
从昨天的五百多人,降到八十七人。
而更令人意外的是,有十三个人回来了——是昨天出城的人,又拖着行李,低着头,默默走回了城里。
守门的士兵问他们为什么回来。
一个中年汉子低着头说:“走到曹军营前,他们让我们跪着爬过去……我爹当年教我,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宁愿回来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
另外几个人点头。
他们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默默走回城里,走回自己的家。
黄昏时分,庞统带来一个消息。
“主公,城里的内应……开始自首了。”
“自首?”
“对。今天一天,有九个人到衙门投案,交代了自己被曹军收买的事情。他们交出了收受的金银,交出了联络方式,交出了还没来得及实施的破坏计划。”
庞统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他们都说……听了您今天的话,觉得自己不配做个人。”
陆炎沉默良久。
“怎么处置?”
“按律当斩。”庞统说,“但……他们自首了。”
“关起来。”陆炎说,“等城破了,如果我们都死了,他们或许能活。如果城守住了……再说。”
“主公仁慈。”
“不是仁慈。”陆炎摇头,“是给所有人一个信号: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夜幕降临。
陆炎躺在榻上,听着城外的动静。
曹军没有攻城,江东水军也没有进攻。他们都在等,等三日期限结束,等这座城自己崩溃。
但他们等不到了。
因为这座城,在今天,重新有了骨头。
“主公,”鲁肃轻声说,“程昱说的三日之期,明天就到了。”
“我知道。”
“您觉得……曹操会强攻吗?”
“会。”陆炎肯定地说,“但他会后悔。”
“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寿春,和三天前的寿春,已经不是同一座城了。”
陆炎闭上眼睛。
他想起广场上那些举起的手,那些嘶吼的声音,那些递来盐和米的粗糙的手。
那些手,很瘦,很脏,布满老茧。
但那些手,撑起了这座城最后的尊严。
“传令下去,”陆炎说,“从明天开始,我和所有将士一样,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如果我多喝一口,多食一粒,任何人都可以来唾我面。”
“主公,您的伤——”
“伤会好,或者不会好。”陆炎打断鲁肃,“但规矩,不能破。”
鲁肃深深一揖:“遵命。”
他退出房间,轻轻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