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定国愿为西域屏(2/2)
“公爷,”刘文秀终于问出心中疑惑,“为何一定要现在?为何一定要分封?徐徐图之,步步为营,难道不行吗?”
张世杰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文秀,你可知孤最近常做一个梦?”
“梦?”
“朕梦见一百年后的世界。”张世杰的声音变得悠远,“梦见泰西人的坚船利炮轰开大明的国门,梦见他们的火枪队屠杀华夏子民,梦见他们的传教士烧毁儒家经典,梦见他们的商人用鸦片换走白银...梦见这个古老的帝国,因为闭关自守,因为固步自封,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他看向刘文秀,眼中是深沉的忧患:“那不是梦,那是可能发生的未来。泰西诸国正在经历一场变革,火器、航海、商贸、格物...他们每一天都在变强。而大明若还守着祖制,还在争论该不该开海,该不该西进,该不该分封...那迟早会被时代抛弃。”
“所以孤必须急。”张世杰一字一句,“必须用分封激励将士开拓,必须用西域打通陆路商道,必须用海军控制海洋航线。朕要在泰西人还没完全强大起来之前,建立起一个从太平洋到里海,从冰原到南洋的大明帝国。唯有如此,华夏文明才能在这个剧变的时代,屹立不倒。”
这番话如惊雷,在刘文秀心中炸响。
他忽然明白了,公爷所思所虑,早已超出寻常的帝王心术,而是在为百年后、千年后的华夏谋出路。
“文秀,”张世杰走到他面前,亲手将他扶起,“你与定国,是孤的左膀右臂。西域之事,孤不会强求。你若愿往,朕将天山以南七千里绿洲城邦封予你,许你世镇。你若不愿,也不会怪罪,中原江南,南洋海岛,随你挑选。”
刘文秀抬起头,看着这位亦君亦友的王爷。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将领,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全靠公爷提拔。如今国家需要,王爷需要...
“公爷,”刘文秀深吸一口气,后退三步,郑重跪拜,“蒙公爷信重,文秀...愿往西域。”
但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文秀有一请。”
“说。”
“西域初定,当以安抚为主。文秀愿先赴叶尔羌,以朝廷使臣身份,协助当地汗王治理,传播教化,疏通商路。待三五年后,民心归附,根基稳固,再行分封建制。如此,可免急功近利之弊,可收长治久安之效。”
张世杰眼中闪过赞许之色。这才是他认识的刘文秀——不冲动,不盲从,有谋略,有远见。
“准。”张世杰点头,“你先以‘安西宣抚使’之名前往,总领天山以南军政。待时机成熟,正式册封。”
“谢公爷!”
刘文秀再拜起身时,心中已是一片澄明。他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但也是一条值得的路。中原江南虽好,但那里人才济济,不缺他一个。而西域...那是空白画卷,等待他去描绘。
就在李定国、刘文秀各自做出抉择的同时,北京城某处隐秘宅邸内,一场密会正在进行。
烛光昏暗,映照着五六张神色凝重的面孔。为首者竟是光禄寺少卿阮大铖,陪坐的有都察院御史、户部郎中、兵部主事等,官阶都不高,但所在职位皆是要害。
“李定国已上请命书,刘文秀也将赴西域。”阮大铖声音低沉,“分封之议,势在必行了。”
一名御史恨声道:“武将裂土,文官何存?长此以往,这天下还有我们读书人说话的地方吗?”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户部郎中冷笑,“朝堂上争不过,就得想别的法子。”
阮大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但火漆的纹路却颇为奇特,是一弯新月托着一颗星——这是伊斯兰教的标志。
“这是奥斯曼使者通过波斯商人,辗转送来的。”阮大铖压低声音,“奥斯曼苏丹承诺,若我们能阻止大明西进,或至少拖延三五年,他们愿开放陆路商道,许我大明商人优惠关税。更重要的...”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苏丹愿在伊斯坦布尔划出一片街区,专供大明商人居住贸易,并保证其安全。诸位,这可是一座金山啊。”
众人眼中闪过贪婪之色。奥斯曼帝国横跨欧亚,控制着东西方陆路贸易。若能拿到那里的贸易特权,那真是日进斗金。
“可我们怎么阻止?”兵部主事皱眉,“国公爷铁了心要西进,连《藩国条例》都颁了...”
阮大铖阴笑道:“明着阻止不了,可以暗着来。西域万里,路途艰险,若李定国、刘文秀在赴任途中‘意外’身亡,或者到了西域后‘水土不服’暴毙...那分封之事,不就拖下来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谋杀朝廷重臣,一旦败露,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当然,不是我们亲自动手。”阮大铖收起信件,“西域乱着呢,准噶尔残部、沙俄哥萨克、还有那些不服王化的部落...让他们动手,不是更合适?”
“你有门路?”
阮大铖不答,只是拍了拍手。
侧门推开,一个头戴缠巾、高鼻深目的西域人走了进来。此人约莫四十岁,眼神精明,操着生硬的汉语:“诸位大人,在下阿卜杜勒,叶尔羌商人,常往来于西域与中原。”
阮大铖介绍道:“阿卜杜勒的商队,三个月前在准噶尔境内遭劫,货物全失,他怀疑是巴图尔部下游骑所为。此人对准噶尔恨之入骨,愿意帮我们...传递一些消息。”
阿卜杜勒抚胸行礼:“只要能让准噶尔覆灭,在下愿效犬马之劳。西域的部落,在下的商队都熟悉。有些部落首领,早就对巴图尔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
他的汉语虽然生硬,但意思很明白:可以通过他,联络西域那些敌视准噶尔的势力,给李定国、刘文秀制造麻烦。
阮大铖满意地点点头,看向众人:“如何?”
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分封触动了他们根本的利益,为了阻止它,有些险...值得冒。
“那就...这么办。”
烛火跳动,将几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四月二十一,杭爱山北麓。
李定国站在一处高岗上,俯视着下方河谷。三万准噶尔铁骑的营帐绵延数里,炊烟袅袅,看似平静,但他知道,这平静下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赵铁柱匆匆来报:“将军,火牛已备齐,共五百头,角绑利刃,尾浸火油。赵诚问何时发动?”
李定国没有回答,反而问:“巴图尔那边有什么动静?”
“探马来报,巴图尔昨夜召集各部首领议事,争吵激烈。有部落主张投降,有部落主张突围西逃,还有的...主张死战到底。巴图尔似乎倾向突围,但尚未下定决心。”
“他在等。”李定国冷笑,“等奥斯曼的使者,等朝廷内反对分封的声音,等我们粮尽退兵...可惜,他等不到了。”
他抬头看天。正是黄昏时分,夕阳如血,将整个河谷染成一片赤红。风向也正好,西北风,吹向敌营。
“传令赵诚,酉时三刻,点火。”
“遵命!”
命令传下,整个明军大营悄然动了起来。火铳手检查弹药,骑兵备马,步兵整队...所有人都知道,决战就在今夜。
李定国回到中军帐,最后一次审视沙盘。这场“火牛阵”只是开始,真正的杀招在后面——当火牛冲乱敌阵,赵诚将率三千骑兵从正面突击,而他亲率五千精骑绕到河谷西侧,截断巴图尔西逃之路。
“将军,北京又有信来。”亲兵呈上铜管。
李定国展开,是张世杰的亲笔回信,只有八个字:
“西域之屏,孤托于卿。”
信的附件,则是刘文秀的一封私信:“定国兄,愚弟不才,愿随兄共赴西域。兄为剑,弟为笔,共守华夏西大门。”
李定国握紧信纸,心头涌起一股热流。有公爷的信任,有文秀的相助,这西域...他去定了!
“将军,时辰到了。”赵铁柱入帐禀报。
李定国披上战袍,提起长枪,大步出帐。
帐外,全军肃立。火把如林,映照着将士们坚毅的面庞。他们大多跟随李定国多年,从剿匪到平漠北,出生入死。如今,又要随他远征西域。
“弟兄们!”李定国跃上战马,声音响彻军营,“这一仗,不只是为了歼灭巴图尔,更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打赢了,咱们就能在西域建城立国,为子孙挣下一片世袭的基业!你们,愿不愿意随我李定国,去那片土地闯出一片天?”
“愿意!愿意!愿意!”
三军呐喊,声震夜空。
李定国长枪前指:“那好!今夜,就用巴图尔的人头,祭咱们西征的大旗!”
他话音方落,河谷下游方向,突然火光冲天!
五百头火牛,角绑利刃,尾燃烈火,发疯般冲向准噶尔大营。牛群所过之处,营帐焚毁,人马践踏,一片混乱。
紧接着,明军的火炮开始轰鸣,炮弹如雨落入敌营。
“杀——”
赵诚率领的三千骑兵率先冲出,如利剑直插敌阵心脏。
李定国则率主力悄然西行,绕向河谷出口。
夜色,被火光染红。
战争,进入最后的篇章。
而远在北京的张世杰,此刻正站在承运阁顶楼,遥望西北方向。他看不见战场的烽火,但能感受到那股冲天的杀气。
王瑾侍立一旁,小心翼翼道:“公爷,刘文秀将军已接旨,三日后启程赴西域。李定国将军那边...今夜决战。”
张世杰点点头,目光深邃。
分封之路,始于今夜。
而这条路上,有忠诚,有背叛,有热血,有阴谋,有开拓者的豪情,也有守旧者的挣扎。
但无论如何,车轮已经启动,谁也无法阻挡。
大明,将由此走向一个全新的时代。
西域,将迎来它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