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午夜裁缝铺(1/2)
林深般进老城区的第三个月,才真正注意到楼下那间裁缝铺。
不是他后知后觉,实在是这铺子太“不起眼”——青灰色的砖墙被岁月浸得发乌,墙缝里嵌着枯草和碎纸,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渣;木质招牌上“陈记裁缝”四个字掉了大半漆,“陈”字的左耳旁只剩半截黑印,“缝”字的绞丝旁烂成了模糊的木茬,远看像块被虫蛀过的烂木头;门框边堆着几卷褪色的碎花布,布角泛着黄,边缘起了毛,风过时飘起的棉絮,落在地上像老人头上脱落的白发,踩上去软塌塌的,却总让人心里发毛。
白天路过时,铺子总关着半扇门,里面昏昏暗暗的,只能看见缝纫机的金属针头在阴影里闪一下,再没别的动静。老城区的人都爱扎堆说闲话,林深从楼下便利店老板王叔那儿听过一嘴,说这陈记裁缝开了快四十年,老板姓陈,是个寡言的老头,头发全白了,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也不换。王叔说,陈老头有点怪,白天不怎么出门,总在铺子里捣鼓东西,偶尔出来倒垃圾,也低着头,脚步轻得像猫,眼睛盯着地面,像是在找什么;到了晚上,倒偶尔能看见他在门口晃悠,手里拿着个布偶似的东西,眼神直勾勾的,嘴里还念念有词,路过的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应,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怪吓人的。
林深当时没往心里去。他刚换了份互联网运营的工作,每天加班到十点多,回到家连脱鞋的力气都快没了,倒头就睡,哪有精力管邻居的闲事。他甚至没跟陈老头说过一句话,只在某天早上赶地铁时,只远远见过一次,陈老头蹲在铺子门口,手里拿着根针线,缝着一块黑色的布,阳光照在他背上,却没半点暖意,那背影佝偻得像棵被狂风压弯的枯树,透着股说不出的孤寂。
可从上周开始,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那天林深加班到凌晨一点,客户临时改了方案,他对着电脑屏幕改到眼睛发酸,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老城区的路灯坏了大半,只剩几盏亮着,灯光昏黄,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风卷着落叶,在巷子里打着转,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有人在背后追着跑。他走到单元楼门口,刚要掏钥匙,就听见楼下传来“咔嗒、咔嗒”的声音——是缝纫机工作的声音。
那声音很脆,带着金属碰撞的冷意,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像在敲人的神经。林深愣了愣,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零三分,这时候裁缝铺怎么还在开工?他抬头往楼下看,陈记裁缝铺的后窗亮着灯,昏黄的灯光透过蒙着灰的玻璃,在地上投出一块模糊的光斑,那缝纫机声,就是从后窗里传出来的。
“这么晚了还赶工,至于吗?”林深心里嘀咕了一句,只当是陈老头接了急活,没多想,转身上了楼。可接下来的几天,每天午夜十二点过后,那缝纫机声准会准时响起,从不间断。声音不大,却穿透力极强,像长了翅膀,刚好能飘到四楼的窗户边。林深睡眠浅,被这声音吵得连续几晚没睡好,眼底下泛着青,白天上班时总打哈欠,同事问他是不是熬夜了,他也只能苦笑着摇头。
第五天夜里,林深实在忍不住了。他躺在床上,听着楼下“咔嗒、咔嗒”的声音,越听越烦躁,那声音像根细针,扎得他心里发慌。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忽然想起王叔说的话,“陈老头晚上总拿着布偶似的东西晃悠”,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会不会不是在缝衣服?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上了林深的脑子。他索性爬起来,走到窗边,轻轻掀开了窗帘的一角。
他住的四楼,窗户正对着裁缝铺的后院。后院围了一圈低矮的砖墙,墙上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藤蔓干枯发黑,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缠绕在砖头上,看着格外狰狞。裁缝铺的后窗没关严,留了条缝,昏黄的灯光从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带,那“咔嗒、咔嗒”的声音,就是从那条缝里钻出来的。
林深眯起眼睛,努力往里面看。窗户上蒙着一层薄灰,看得不太清楚,但能隐约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是陈老头。他坐在缝纫机前,背对着窗户,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布,头低着,肩膀随着缝纫机的动作轻轻晃动,看起来很专注。
“果然是在缝衣服。”林深松了口气,刚想放下窗帘,却忽然看见陈老头手里的布动了一下。不是被风吹的,是布
林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赶紧揉了揉眼睛,把窗帘掀开得更大了些。这次他看清楚了——陈老头面前的工作台上,放着一个人形的东西,裹着白色的布,看轮廓像是个纸人。那纸人的身子是用粗纸糊的,胳膊和腿都直直的,只有胸口的位置鼓着,像是塞了什么东西。陈老头正拿着针线,给那纸人缝衣服,白色的线在他手里穿梭,“咔嗒、咔嗒”的缝纫机声,就是他把线缝进纸人身体时发出来的。
“给纸人缝衣服?”林深皱了皱眉,觉得有点诡异。老城区里是有给死人烧纸衣的习俗,可一般都是寿衣店在做,用的是黄纸,缝得也粗糙,没听说过裁缝铺还接这种活的,更没见过用这么白的布,缝得这么精致的。而且,哪有人半夜三更给纸人缝衣服的?
他正想再看清楚点,陈老头忽然动了。他停下缝纫机,伸手拿起工作台上的纸人,轻轻转了个身,似乎是想看看缝得怎么样。就是这一下,林深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纸人的脸,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用一种薄薄的、半透明的纸糊的,透过纸,能隐约看见里面贴着一张照片——那照片上的人,林深再熟悉不过,是上周刚出车祸去世的邻居,张阿姨。
张阿姨就住在林深隔壁,是个热心肠的老太太,头发卷卷的,总穿件红色的碎花衫,说话声音洪亮,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林深刚搬来的时候,家里没锅,张阿姨还把自己的旧锅借给他用;每次做了包子、饺子,也总会端一碗过来,说“小伙子一个人在外不容易,多吃点热乎的”。上周三下午,林深还在楼下见过张阿姨,她手里提着个菜篮子,跟林深打招呼,说要去菜市场买排骨,晚上给孙子炖排骨汤;可没过多久,就听见楼下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再后来,就听说张阿姨过马路时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了,当场就没了气。
林深还去参加了张阿姨的葬礼。葬礼在老城区的小礼堂里办的,墙上挂着张阿姨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很慈祥,可看着那黑白的颜色,林深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还跟张阿姨的儿子聊了几句,对方红着眼眶说,张阿姨走得太突然,连件新衣服都没穿,只能给她烧了几件旧衣服。
可现在,陈老头手里的纸人,脸上居然贴着张阿姨的照片。那照片被剪得圆圆的,刚好贴在纸人的脸上,眼睛、鼻子、嘴都清晰可见,连张阿姨眼角的皱纹都能看清。在昏黄的灯光下,照片上的眼睛像是活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林深,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林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顺着脊梁骨往上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的手开始发抖,窗帘从指缝里滑下去,遮住了窗户,可他还是能看见那张阿姨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耳边的缝纫机声也变得刺耳起来,“咔嗒、咔嗒”,像是在催着什么。
他再也不敢看下去,猛地后退一步,后背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砰砰砰”地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腿软得站不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陈老头为什么要给贴着张阿姨照片的纸人缝衣服?张阿姨都去世了,他缝这个干什么?
那一夜,林深彻底没睡。他坐在地上,直到天快亮时,楼下的缝纫机声才停了。他听着那声音消失,心里却更慌了,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第二天早上,林深顶着黑眼圈去上班。他走在楼下,特意绕开了陈记裁缝铺,不敢往那边看。可路过便利店时,王叔叫住了他,递给他一瓶豆浆,压低声音说:“小林,你昨晚没听见吗?那陈老头又在半夜缝东西了,我听着那声音,心里发毛。”
林深接过豆浆,手还在抖,“王叔,您知道陈老头在缝什么吗?”
王叔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不知道,他那铺子关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知道里面在搞什么。不过我听说,前几年有个租客,也是被这缝纫机声吵得睡不着,半夜去扒窗看,结果第二天就搬走了,走的时候脸色惨白,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说再也不敢住这儿了。”
林深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昨晚看到的纸人,想起张阿姨的照片,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那个租客,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
那天上班,林深根本没心思工作。他对着电脑屏幕,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晚的画面,张阿姨的脸、陈老头佝偻的背影、白色的纸人、“咔嗒”的缝纫机声,这些画面缠在一起,让他头晕目眩。他甚至出现了幻觉,总觉得耳边有缝纫机声在响,同事跟他说话,他也听不清,只觉得声音很远。
下午快下班时,林深接到了张阿姨儿子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很沙哑,说整理张阿姨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张林深的照片,是之前张阿姨给林深送饺子时拍的,想问问林深要不要。林深愣了愣,说“要”,对方说晚上会把照片送过来。
挂了电话,林深的心里更乱了。他想起陈老头手里纸人脸上的照片,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那张照片,好像就是张阿姨给林深送饺子时拍的那张。当时张阿姨说“小伙子长得精神,拍张照留个纪念”,林深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张照片后来张阿姨好像没还给他,难道是被陈老头拿走了?
他不敢再想,提前下了班,想赶紧回家,却又怕遇到陈老头。走到单元楼楼下时,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路过裁缝铺时,他特意放慢了脚步,往铺子里看了一眼。铺子的门开着,陈老头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针线,缝着一块黑色的布。他的动作很慢,一针一线,眼神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布,像是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
林深本来想装作没看见,赶紧走过去,可就在他要路过铺子门口时,陈老头忽然抬起头,看向他。
陈老头的眼睛很小,浑浊不堪,像蒙了一层灰,眼白泛黄,看人的时候,眼神直勾勾的,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看一件物品,而不是一个人。他盯着林深看了几秒,然后缓缓地放下手里的针线,从旁边的竹篮里拿出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小伙子,等一下。”陈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听着很不舒服,像是很久没说话,喉咙里卡着东西。
林深停下脚步,心里有点发怵,不敢接他手里的东西,只问:“陈爷爷,您有事吗?”
陈老头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林深这才看清,那是一件用纸做的衣服,白色的,缝得很精致,领口和袖口还绣着淡淡的花纹,针脚细密,跟他昨晚看到的纸人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衣服很轻,拿在手里像一片羽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仿佛刚从冰窖里拿出来一样。
“这是……”林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往后退了一步,“陈爷爷,我不需要这个。”
“不是给你的。”陈老头的声音依旧沙哑,眼神却变得更加诡异,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可那笑容很僵硬,嘴角咧开的弧度很大,露出了里面又黄又稀的牙齿,看着不像在笑,倒像在哭,“是楼上的张老太,托我给你带的。”
“张阿姨?”林深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血液仿佛瞬间从脸上流走,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张阿姨已经去世了,她怎么会托您给我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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