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为监狱长母亲治病(2/2)
王劲松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只见母亲原本因疼痛而紧绷的身体,随着陈墨行针(细微的捻转提插),竟慢慢放松下来,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留针约两刻钟后,陈墨起针。接着,他双手涂上一点自己用薄荷、樟脑等草药浸泡制成的、气味辛窜的简易“介质”,开始为老人推拿。他的手法看似简单,却极有章法。先以轻柔的掌揉法放松背部膀胱经和督脉(阳脉之海),重点在脾俞、肾俞区域施以温和的震颤法,以激发阳气。然后转到四肢关节,对肿胀僵硬的膝关节,他用拇指或掌根沿经络走向进行深透的推、揉、拨法,力度恰到好处,既深入病所,又不至引起剧痛。遇到筋结粘连之处,便以沉稳的指力缓缓拨动。最后,以舒缓的搓法、抖法结束,促进局部气血回流。
整个过程中,陈墨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指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感知力,能敏锐地察觉到老人肌肉筋骨的紧张与阻塞之处,并予以针对性的疏导。王母起初还有些紧张,后来便完全放松下来,甚至发出舒适的叹息声。
推拿完毕,陈墨让老人休息片刻,然后开了第一个方子。他没有用纸笔(避嫌),而是口述,由王劲松亲自记录。
“此方以‘阳和汤’合‘独活寄生汤’化裁,重在温阳补血,散寒通滞,兼祛风湿,益肝肾。” 陈墨缓缓道,“熟地黄五钱,肉桂一钱(后下),麻黄五分,鹿角胶三钱(烊化),白芥子二钱,炮姜炭一钱,甘草一钱。此为基础温阳散寒。再加独活三钱,桑寄生四钱,秦艽三钱,防风二钱,细辛一钱,川芎二钱,当归三钱,白芍三钱,茯苓三钱,杜仲三钱,牛膝三钱,以增强祛风湿、止痹痛、补肝肾之功。因老人脾胃虚弱,方中可加炒白术三钱,砂仁一钱(后下)顾护脾胃。先取三剂,水煎服,每日一剂,分两次温服。服药后注意观察,有无口干、咽痛或疼痛加剧等反应,及时调整。”
他不仅说了药方,还详细解释了方义和可能的反应,叮嘱了煎药方法(如鹿角胶烊化、肉桂后下等细节),甚至考虑到药材质量,建议道:“方中鹿角胶若实在难寻真品,可以适量菟丝子、补骨脂替代,但效力稍逊。药材务必选地道,炮制得法。”
王劲松一字不落地记下,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绝不是一个略懂草药的囚犯能随口道出的!这用药之精当,思虑之周全,俨然是经验丰富的老中医风范。他看向陈墨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待一个有利用价值的囚犯,而是隐隐带上了对医者的尊重。
“另外,”陈墨补充道,“日常调护至关重要。避风寒,尤忌淋雨涉水;关节处可加护膝、护腕保暖;饮食宜温热、易消化,可适当食用羊肉、生姜、桂圆等温补之品,忌生冷、粘腻、海鲜发物;情绪宜舒畅,不可焦虑;每天尽量在阳光充足时,缓慢活动关节,以不感到疲劳为度,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首次诊疗结束。王劲松亲自送母亲回去,并立刻动用私人关系,按照陈墨的要求,隐秘地配齐了药材(果然颇费周折,鹿角胶用了最好的),严格按法煎煮。
服药三剂后,王劲松惊喜地发现,母亲的精神状态好了些,自述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两分,夜间睡眠稍安,但关节晨僵依旧。他及时将情况反馈给陈墨。
陈墨点头:“阳气初动,病邪稍退,是佳兆。但沉寒痼冷,非一日可除。接下来,治疗需加强。”
第二次、第三次……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每隔七八日,王劲松便会以各种借口,将母亲接到那间秘密的小会议室。陈墨根据病情变化,不断调整治疗方案。
针灸方面,他除了继续运用温针(在针尾点燃艾绒,让热力沿针体传入,温通之力更强)于关键穴位,还引入了“刺络拔罐”法,在关节肿胀暗滞最甚处,用采血针(王劲松设法弄来)浅刺几下,然后以小号火罐吸附,拔出少量暗黑色的瘀血,以“宛陈则除之”。初次操作时,王劲松看得心惊,但拔罐后,母亲却感觉局部轻松许多。
推拿手法也更为深入多样,加入了针对特定经络的“点穴”和“弹拨”法,力度随着老人承受能力的增强而适度增加。陈墨甚至教了王劲松一套极其简单的、用于日常保健的关节自我按摩和活动方法,让他协助母亲每日练习。
药方更是随证应变。初期温补散寒为主,待阳气渐复,疼痛减轻后,逐渐增加活血化瘀(如加入鸡血藤、丹参)、强筋健骨(如加入骨碎补、续断)的药物比重。同时,陈墨还根据季节变化(时值秋冬季),建议配合食疗,如当归生姜羊肉汤、杜仲牛膝煲脊骨等,细心地提醒注意事项。
治疗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期间,老人出现过一次轻微的“排病反应”,表现为关节疼痛短暂加剧,并伴有轻微腹泻。王劲松很是紧张。陈墨却镇定地解释:“此乃体内阳气振奋,驱赶寒湿外出的表现,如同打扫房间必先扬起尘埃。不必惊慌,可暂将方中麻黄、细辛等发散药减量,加山药、芡实固护脾胃,多饮温水,注意保暖,一两日便过。” 果然,按他说的调整后,反应很快平息,之后老人感觉身体又轻松了一层。
最让王劲松母子印象深刻的,不仅是陈墨的医术,更是他那份超越囚犯身份的仁心与专注。每次治疗,他都心无旁骛,仿佛面对的只是需要帮助的病人。他会耐心倾听老人的每一点感受,用浅显的语言解释病情和治疗原理,减轻老人的心理负担。他的眼神干净而沉静,手指稳定而温暖,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
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王母再次来到那间小会议室。她的气色已与初次来时判若两人,脸上有了血色,眼神明亮了许多,虽仍需儿子搀扶,但步伐明显稳了。最重要的变化是,她主动说:“劲松,我今天早上,自己慢慢坐起来,下床走了几步,膝盖没那么僵了,疼也轻多了!”
王劲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晨僵的缓解,是病情真正好转的关键标志!
陈墨仔细检查后,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如释重负的笑意:“老人家,恭喜。体内阳气已复,寒湿大半已去,经络渐通。接下来,汤药可改为丸剂或膏方缓图,以巩固疗效,强健根本。外治可减少频率,以保养为主。假以时日,日常起居自理,当无大碍。”
王母紧紧握住陈墨的手,未语泪先流:“孩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是我见过最有本事、也最心善的医生……”
王劲松站在一旁,看着母亲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再看向陈墨那张平静而清瘦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感激、愧疚、震撼、钦佩……复杂的情绪翻涌。他走到陈墨面前,这个一向腰板挺直、神情严肃的监狱长,此刻竟微微躬下了身,声音有些沙哑:“陈墨,大恩不言谢。我王劲松,记下了。”
陈墨侧身避过,扶住王劲松的手臂:“王监不必如此。医者本分而已。老人家能康复,是她的福气,也是您孝心感召。”
这次秘密治疗,以超出所有人预想的效果告终。王母的顽疾得到了根本性的扭转,生活质量大大提高。王劲松对陈墨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墨在监狱里的境遇,也随之悄然改变。他依然住在原来的监舍,参加劳动,但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发生:他的劳动任务被调整到更轻松、也更适合他“特长”(比如协助管理扩大了面积的“药用植物角”)的岗位;他的饮食标准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偶尔会有些额外的营养补充;曾经那些来自帮派或不明势力的隐隐敌意和窥探,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再无人敢轻易找他麻烦。甚至有一次,一个南帮的小头目想趁劳动时给陈墨使绊子,被一名平时不苟言笑的狱警“恰好”看见,严厉呵斥并调离了岗位。消息传开,所有囚犯都明白了:陈墨这个人,现在有监狱长“罩着”。
放风时,陈墨依然喜欢独自坐在角落,望着高墙外的天空。手腕上的旧伤疤在阳光下依旧清晰。但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中,少了过去的审视与恶意,多了敬畏与好奇。环境似乎安全了一些,呼吸也顺畅了一些。
然而,他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更加清明。师父微晶子的教诲在心间回响:“墨儿,权势之荫,终非己身之固。可暂避风雨,不可久恃。医者凭技立身,凭德载物,方是长远之道。今日之遇,亦是考验,莫失本心,莫骄莫矜。”
他知道,监狱长的庇护是一把双刃剑,能挡开明面的风险,也可能引来更深的嫉恨或更复杂的纠葛。他依然是囚犯,与孙家的恩怨未解,清白未复。眼前这点“优待”,不过是漫长囚途中的一片暂时平静的树荫。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投向那片被他精心照料的草药圃。生机盎然的绿色,在灰色的高墙背景下,显得格外珍贵与倔强。路,还很长。但至少,他凭师父所授之技,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也证明了在这绝境之中,“道”仍有其存身与济人之用。这便够了。接下来的每一步,仍需如履薄冰,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