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裂魄惊鸿回春手,精血凝珠破死劫(1/2)
内室里只剩下白战,和床上无声无息的人儿。
他重新跪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隔着厚厚的绒毯,轻轻握住拓跋玉露在外面的一只小手。
那小手依旧冰凉,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他用自己的大手紧紧包裹住她,试图将滚烫的温度传递过去。
另一只手则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额头、脸颊。
“玉儿…”他低低地唤着,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别吓我…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是夫君错了…我不该跟你置气…不该走那么快…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后面…”
他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床沿,巨大的悔恨如同深海,将他彻底淹没。
脑海中全是她踉跄倒地的画面,那“扑通”一声,如同丧钟敲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再晚回头一步…如果她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再久一些…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冰冷,包裹着拓跋玉的大手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生命去焐热她。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室内温暖如春,橘红色的火光跳跃在白战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却丝毫驱不散他眉眼间的阴鸷与恐慌。
他紧紧盯着拓跋玉毫无血色的唇,敏锐地察觉到她呼吸似乎比刚才更加微弱、更加急促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头顶!他猛地抬头,对着门外嘶吼:“太医呢?!江慎之死了吗?!再派人去催!快!!”
吼声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狼狈的脚步声和侍卫的通报声:“王爷!江院判到了!”
门被推开,一个身着深青色官袍、年约五旬、须发微霜的老者,提着一个沉重的药箱,在侍卫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他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官袍下摆和靴子上溅满了泥点,花白的头发也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脸上带着惊惶疲惫之色。正是太医院院判,妇科圣手江慎之。
“下官江慎之,叩见…”江慎之刚想行礼,就被白战暴躁地打断。
“免了!快快过来看看她!”白战猛地起身让开位置。
语气急促得几乎破了音,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江慎之,仿佛他慢一步就要生吞活剥了他,“救人!若她有个好歹…江院判,你阖府的命,怕是填不起!”
江慎之被白战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浑身一颤,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官帽都来不及扶正,立刻扑到床前,放下药箱。
当看到床上被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苍白小脸的拓跋玉时,老太医的眉头深深锁紧,神色凝重异常。
“王爷,请容下官先诊脉。”江慎之定了定神,沉声道,随即伸出三指,小心翼翼地搭在拓跋玉露在绒毯外纤细的手腕上。
他的指尖微凉,触及那冰冷的肌肤也是一凛。
整个内室落针可闻,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门外隐约的雨声,以及江慎之凝神屏息的细微声响。
白战站在一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又猛地停下,仿佛怕惊扰了诊脉,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再次陷入肉中,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江慎之的手指和拓跋玉的脸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江慎之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时而闭目凝思,时而变换指法,反复细察,神色越来越凝重。
这漫长的沉默如同酷刑,煎熬着白战每一寸神经。
他终于按捺不住,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何?她到底…怎么了?!”
江慎之缓缓收回手指,又仔细翻开拓跋玉的眼睑查看瞳孔,再轻轻按压她的额头和颈侧感受温度。
最后,他看向白战,深吸一口气,拱手道:“禀王爷,王妃这症状…极为凶险!”
白战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竟微微晃了一下,他一把扶住旁边的床柱,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说清楚!”
“是。”江慎之不敢怠慢,语速急促而清晰地分析,“观王妃脉象,浮紧而数,沉取却乏力!此乃风寒邪气趁虚大举入侵,由表及里,直中太阴、少阴之势!兼且姑娘素体本弱,气血不足,此刻脉象更显虚浮无根,元气亏损严重!这外感风寒叠加内虚,形成‘两感于寒’之逆证!”
他指着拓跋玉苍白泛青的脸色和急促微弱的呼吸:“王爷请看,王妃面色苍白中透青,此阳气大虚、寒凝血滞之象!气息急促微弱,是心肺之气被寒邪所遏!四肢厥冷,乃寒气深入厥阴!加之雨中受寒浸淫,寒湿最易伤损阳气,直中脏腑经络!此寒邪已非寻常表证,而是直入三阴,危在顷刻!”
“更…更要命的是,”江慎之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
“王妃似乎…在雨中晕厥时,寒气水湿之气通过口鼻…呛入肺腑!这恐怕已形成‘水寒射肺’之重症!下官方才细听,王妃呼吸间已有细微湿罗音,此肺叶被寒水所困,肃降失司,气机逆乱之兆!若这寒水郁闭肺气,不能宣散化痰,恐…恐会酿成肺水肿,甚至…窒息而亡!”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轻,却如同重锤砸在白战心上。
“窒息…”白战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拓跋玉还要惨白,高大的身躯竟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猛地看向拓跋玉那依旧急促却无声息的呼吸,一种灭顶的恐惧终于彻底击中了他,甚至压过了暴怒。
他一把抓住江慎之的官袍前襟,力道之大几乎将对方提离地面,赤红的双目如同濒死的野兽:“救她!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救她!她若有事,本王要所有人陪葬!听到没有!”
江慎之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却不敢挣扎,连连道:“王爷息怒!下官必竭尽全力!当务之急,需立刻‘回阳救逆,温肺化饮’!刻不容缓!”
他语速飞快地说出方案,“下官需立刻施针,强通心阳肺气,稳住命门真火!同时,请王爷即刻派人,照下方急煎汤药!用大辛大热之品,附子、干姜急煎为‘通脉四逆汤’主剂!回阳破阴!甘草三钱佐使,葱白九茎通阳破格!?”
江慎之一口气说完药方,肺叶因窒息而火辣辣地疼。
白战赤红的眼珠死死钉在他脸上,那目光似要将人生吞活剥。
白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江慎之官袍的前襟在他铁钳般的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白战并未松手,只是猛地将江慎之拎向床边,力道之大让老医官踉跄扑倒在拓跋玉榻前,额头差点磕在坚硬的紫檀木床沿上。
“你!即刻施针,本王看着!”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呜咽,每一个字都裹着血腥气,“玉儿若有半分差池…江慎之,本王诛你九族,挫骨扬灰!”
冰冷的恐惧瞬间刺透骨髓,但数十年行医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江慎之顾不上擦拭额头的汗,猛地掀开随身携带的紫檀针匣。
一排长短不一、寒芒闪烁的金针银针在烛火下流淌着幽光。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被勒伤的咽喉剧痛,手指闪电般探向拓跋玉的手腕。
触手冰冷如铁!脉象沉伏于筋下,迟滞无力,几近断绝!确是寒邪已深入三阴(太阴脾、少阴心肾、厥阴肝),心阳欲脱,命门火衰!
此刻若用寻常温补,犹如杯水车薪,唯有险中求胜,以雷霆手段,用至阳至猛之力强行贯通被阴寒闭锁的心肺阳气,点燃那濒临熄灭的命门真火!
“王爷!请退开些许!容下官施为!”江慎之低喝,指间已捻起三根三寸长的金针。
白战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他,虽未后退,但那股噬人的杀意似乎凝滞了一瞬。
江慎之不敢再等。他左手拇指精准无比地按在拓跋玉胸口“膻中穴”——此乃心包经募穴,总司一身宗气!
右手金针快如毒蛇吐信,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稳稳刺入!针入一寸二分,用的是“烧山火”手法中的“透天凉”变式!针体急速捻转,指下传来滞涩如冰封淤泥的触感。
江慎之额角青筋暴起,将全身劲力灌注指尖,强行催动针气!
“呃…”昏迷中拓跋玉喉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闷哼,原本死灰般的脸颊骤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潮红,旋即又迅速褪去,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那一针强行抽离。
白战的心猛地一沉,瞳孔骤缩,几乎要再次爆发。
江慎之却视若不见,第二针已然出手!目标是背部的“至阳穴”,第七胸椎棘突下,此穴位于督脉,总督一身阳气!
“王爷助我!扶她侧身!”江慎之的声音急促而嘶哑。
白战没有丝毫犹豫,大手如铁箍般绕过拓跋玉颈肩,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侧卧,动作竟带着一丝与他凶暴气息全然不符的僵硬谨慎。
江慎之金针疾刺“至阳”,更深、更狠!针入两寸,直抵骨膜!同样催动“烧山火”,一股灼热之意顺着督脉直冲而上!
这一次,拓跋玉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四肢竟出现细微的痉挛!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在剧烈滚动!一股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中衣。
“稳住!是真阳被激,与阴寒相争!”江慎之低吼,既是向白战解释,也是给自己打气。
他额头的冷汗淌下,模糊了视线,却不敢稍停。第三针!目标是足底“涌泉穴”!肾经井穴,亦是回阳救逆之要穴!
他一把掀开盖在拓跋玉足部的绒毯,那双曾经灵巧如燕的玉足此刻冰冷青紫,如同玉石雕琢的死物。
就在金针即将刺入涌泉的刹那。
“王爷!药…药材!”一个药童跌跌撞撞冲进内室,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附子…附子库中仅余最后一枚!色泽…色泽似乎…似乎不对!”
他手中捧着一个锦盒,盒内一枚炮制过的附子,个头不小,但表皮颜色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暗褐色斑点!
江慎之的手停在半空,针尖距离涌泉仅一寸之遥!他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扫过那枚附子,脸色瞬间变得比拓跋玉还要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混账!!!”白战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被震得凝固了!他一步跨出,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住那颤抖的药童。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劈手夺过锦盒,只一眼,那暴戾的杀气便如实质般喷涌而出!“色泽乌暗,隐有霉斑…胆敢以霉变附子充极品?!!!”
“噗通!”药童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裤裆瞬间湿透,腥臊气弥漫开来,“王…王爷饶命!小的…小的不知…库房总管…总管说…”
“聒噪!拖出去!”白战眼皮都未抬,声音冰寒刺骨,仿佛裁决生死的判官。
他袍袖微拂,仿佛掸去一粒尘埃,“库房总管并所有经手人等,即刻拿下——”
他略作停顿,那短暂的静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旋即,斩钉截铁的命令掷地有声:?“重打二十大板!扔出王府,永世不得踏足京城半步!”?
这命令不带一丝波澜,却蕴含着主宰命运的绝对意志,如同九幽之下传来的神谕,森然可怖,不容置喙。
门外传来沉闷的应诺和凄厉的哭嚎哀求,旋即被粗暴拖走的声音掩盖。
江慎之心头剧震,寒意彻骨。霉变附子,毒性倍增!若以此入药,非但不能回阳,反会雪上加霜,顷刻毙命!
这绝非意外!有人要害王妃!更要借刀杀人,置他江慎之于死地!冷汗浸透了他内里的衣衫。
“药!本王要干净的附子!现在!!”白战血红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江慎之身上,那眼神似乎在说:救不活她,下一个就是你!
“王爷!”江慎之声音嘶哑,“此药…此药煎煮需极小心!附子大毒,需先煎一个时辰以上去其麻性,再入余药同煎!否则…”
“一个时辰?!”白战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临崩溃的凶兽,“你看她的样子,能等一个时辰?!半刻都等不了!!”
他猛地一把揪起地上的江慎之,将他拖到拓跋玉床前,指着女子那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停止的呼吸。
五官因狂暴和绝望而扭曲:“江慎之!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本王要她活!现在!立刻!马上!你若拘泥常法,本王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炮烙’!!”
死亡的阴影扑面而来。江慎之看着拓跋玉毫无生气的脸,又看向白战那择人而噬的眼神,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古籍记载的禁忌之法。他牙关紧咬,几乎将后槽牙咬碎!
“有一个…极险之法!”江慎之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通脉四逆汤’中附子剧毒,常法久煎去毒。然…若有至阳至纯之气血为引,强行压制其毒性,催发其药效…或可…或可省去久煎!但此法凶险异常,需引药入体者气血极壮,且…需分担部分药毒!稍有差池,引药者与病患皆亡!”
屋内死寂。只有拓跋玉微弱的、拉风箱般的呼吸声。
白战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江慎之。狂暴的气息奇迹般地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和绝对的疯狂。
他缓缓松开揪着江慎之的手,甚至替他抚平了被扯破的官袍前襟。
“说。”一个字,重若千钧。
“需…需引药者刺破心头或腕脉,滴热血入药锅,与附子同煎!引自身至阳精血为媒介,以命换命,强行调和药性,激其回阳之功!此乃上古禁术‘血引渡厄’!王爷…您龙体…”江慎之的声音到最后已近乎呻吟。
“哈哈哈哈!”白战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疯狂的笑声,笑声在压抑的房间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寒光四射的蝴蝶短刀!
“龙体?呵…”他笑声骤停,眼中是彻骨的疯狂与一种近乎神圣的决绝,“只要能救玉儿,这副皮囊,这身血骨,算得什么?!”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没有半分犹豫!
“噗嗤!”
锋利的刀刃精准无比地划过他左手手腕!深可见骨!
一股滚烫的、带着惊人热力与浓郁生命气息的鲜血,如同喷涌的赤色岩浆,激射而出,精准地浇灌在药童刚刚颤抖着倒入砂锅中的那枚孤品、此刻显得尤为珍贵的附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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