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话 :祠堂里的争吵(1/2)
上阙:裂痕
离开了沧澜江畔的望乡渡,宁瑜和阿翎继续他们的行程。这一日,他们行至一处山清水秀的盆地,盆地中阡陌纵横,村落相连,鸡犬之声相闻,看起来是一处富庶安宁之地。
时近黄昏,他们打算在前方一个看起来规模不小的村子里借宿。村口一块青石界碑上,刻着“同心村”三个大字。
“同心村,好名字。”宁瑜微微颔首,“民风想必淳朴和睦。”
然而,当他们牵着毛驴走进村子时,却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村子里的房屋大多整齐,街道也干净,但往来村民的脸上,却少见笑容,彼此间打招呼也显得有些敷衍,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隔阂和警惕。甚至有几个孩童在追逐打闹,不小心撞到了人,双方家长不是互相道歉,反而立刻板起脸,将各自的孩子拉走,低声训斥着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沉闷的张力。
阿翎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种不和谐,她轻轻拉了拉宁瑜的衣袖,眼中流露出困惑。
宁瑜眉头微蹙,神念微动,便感知到村子中央,一股浓郁的、混杂着愤怒、委屈、猜忌和悲伤的情绪正在聚集、碰撞。
“村子中心,似乎有纷争。”宁瑜轻声道。
他们循着那股情绪的源头走去,果然在村子中央一片开阔的广场上,看到了一座颇为气派的祠堂。祠堂青砖灰瓦,飞檐斗拱,门楣上悬挂着“李氏宗祠”的匾额。此刻,祠堂大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似乎聚集了全村的人。
争吵声正是从祠堂里传出来的,激烈而嘈杂。
“凭什么?就凭你们长房人多势众吗?祖上留下的规矩,祭田收益归祠堂公有,用于祭祀、助学、济贫!你们现在想分掉,这是数典忘祖!”一个苍老而激动的声音吼道。
“七叔公!您老别动不动就扣大帽子!”一个中年男子毫不客气地反驳,“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外面世道变了,赋税那么重,光靠那几亩薄田,怎么养活一大家子?我们长房男丁多,出力也多,多分一点怎么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孩子们饿肚子?”
“就是!祠堂公账上那些银子,谁知道有没有被某些人中饱私囊?我们要求查账,公开账目,有什么不对?”另一个尖锐的女声加入战团。
“放屁!李老四家的,你血口喷人!账目清清楚楚,每一笔支出都有记录,你们不就是想找茬吗?”
“记录?谁知道真的假的?我们要求重新推举管账的!”
“推举?推举你们长房的人吗?想得美!”
祠堂里乱成一团,男女老少的叫嚷声、争吵声、拍桌子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屋顶掀翻。祠堂外也围了不少村民,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愤愤不平,有的则一脸漠然。
宁瑜和阿翎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听着。从这激烈的争吵中,他们大致明白了矛盾的根源。
这同心村,顾名思义,村民大多姓李,同属一个宗族。村里有几十亩祖上留下的“祭田”,田地的收益归宗族祠堂公有,用于每年的祭祀活动,资助族中贫困或聪颖的子弟读书,以及应对一些突发灾祸,是维系整个宗族凝聚力和保障的重要经济基础。
然而,近一两年来,村中以长房(族长一脉)为代表的一部分人,认为祭田收益分配不公,他们长房人口多,贡献大,却和其他各房一样,只能享受到有限的公共福利,要求重新分配祭田收益,甚至提出要将部分祭田分到各房名下。而另一部分人,则以族中几位老人为首,坚决反对,认为这是破坏祖制,动摇宗族根本,坚决维护祭田的公有性质和原有分配方式。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矛盾愈演愈烈,从最初的私下议论,发展到今天的祠堂公开争吵,几乎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
“唉,好好的一个同心村,眼看就要变成‘离心村’了……”旁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翁,摇头叹息道。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老妇人接口,“为了那点田租,亲兄弟都快成仇人了!以前谁家有点难处,大家都会伸手帮一把,现在……哼,都盯着自己碗里那点食儿喽!”
宁瑜听在耳中,心中明了。这并非简单的利益之争,其背后,是宗族制度在时代变迁集体”与“个体”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体现。
阿翎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复杂的宗族关系和经济纠纷,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祠堂内外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猜忌和悲伤的情绪。她不喜欢这种气氛,下意识地靠近了宁瑜。
就在这时,祠堂内的争吵达到了白热化。
“既然你们不讲道理,那这祠堂,我们不待也罢!我们长房退出宗祠!以后各过各的!”那带头的中年男子,也就是长房的代表李老大,怒气冲冲地吼道。
“对!退出!”
“分家!分田!”
长房一系的不少人跟着起哄。
“混账!”那被称为七叔公的白发老者,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手中的拐杖指着李老大,“你敢!你这是要拆了我们李家的祠堂,散了李家的族!你这个不肖子孙!”
“老顽固!守着那些破规矩能当饭吃吗?”李老大毫不退让。
眼看局面即将失控,甚至可能演变成肢体冲突。
中阙:公心与私利
就在祠堂内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极点之际,宁瑜分开围观的人群,缓步走了进去。阿翎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的突然出现,让混乱的祠堂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这两个气质非凡的外乡人。
“诸位,请稍安勿躁。”宁瑜走到祠堂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在下宁瑜,与小妹阿翎路过贵村,听闻村名‘同心’,心生向往。却不料,见此纷争,实在令人扼腕。”
他的出现和开场白,让激动的双方都愣了一下。李老大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外乡人,这里没你的事!这是我们李家的内部事务!”
七叔公则打量着宁瑜,见他气度从容,不似常人,抬手制止了李老大,沉声道:“这位先生,非是我等不容人,实是有人欲毁我李氏根基,不得不争!”
宁瑜对七叔公微微颔首,又看向李老大,淡然道:“李家主,在下并非要干涉贵族内务。只是见诸位皆乃血脉同源,如今却因‘利’字,争执至此,几乎要骨肉相残,宗祠蒙尘,心中感慨而已。敢问,若祖辈泉下有知,见今日场景,该作何想?”
这话触动了不少人,一些原本情绪激动的人,脸上露出了些许愧色和不安。
李老大脸色变了变,强自辩道:“我们也是为了活下去!祖宗的规矩是好,可也要看看现在是什么光景!赋税徭役那么重,光靠那点公田收益,根本不够!我们长房人多,负担重,要求多分一点,有什么错?”
“要求合理分配,本无错。”宁瑜话锋一转,“然,方法是否妥当?以退出宗祠、分裂族群相威胁,此为解决问题之道,还是制造更大问题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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