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退守‘死城’(2/2)
度步根被怼得脸色涨红,憋了半晌才沉声道:“许大人,你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城门全封了,我们不就成了瓮中之鳖?连一点退路都没有,只能死守这座破城!”
“不据城而守,你能在草原上挡住凉州铁骑?” 许攸反问,语气带着几分嘲讽,“难不成你还想带着残兵奔逃?跑得了一时,跑得了一世吗?陈宇的铁骑追了拓跋武千里,最后还不是把他斩了?而且你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我们是要把凉州赶出鲜卑!甚至击溃他们,你意味的跑能把凉州军赶出鲜卑吗?”
度步根攥紧拳头,声音也高了几分:“我们鲜卑人本就不擅长守城!在草原上,打不过就分散跑,凉州铁骑就算再快,也不可能追遍所有方向!而且我们的城池从来只是屯粮用的,我还以为你退到这里有什么退敌之策,结果是把我们困死在城里!”
许攸闻言,心头猛地咯噔一下,度步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的中原思维。他下意识把 “据城防守” 当成了最优解,却忘了鲜卑人最擅长的是草原奔袭,而非死守孤城。可话已出口,他只能硬撑着,沉声道:“跑解决不了问题!骑兵攻城本就没有优势,只要我们坚守些时日,等援兵到了里应外合,才能击溃陈宇!”
度步根看着许攸笃定的神色,虽仍有不满,却也没再反驳,事到如今,他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寄望于援兵及时到来。可还没等他转身去安抚士兵,一道带着疲惫与决绝的粗哑嗓音,突然从城头阶梯传来:“度步根,我黎戎族…… 要撤了。”
俩人循声转头,只见黎砜大步走来。他依旧是那副铁塔般的魁梧模样,兽皮甲上沾着修城的尘土,只是往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满是红血丝,额角青筋虽绷着,却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沉重。走到度步根面前站定,他攥着弯刀的手松了又紧,语气里带着复杂的情绪:“去年大兴安岭暴雪,我族里快断粮时,是你给了粮草,救了我黎戎族上下。这份情,我黎砜记着。”
听到此话还在愣神的度步根心里猛地一沉,他清楚黎砜的性子,若是单纯愤怒,只会喊打喊杀,这般先提恩情,反倒是真的决意要走了。果然,黎砜话锋一转,声音低了几分,却更显无奈:“出兵前我跟族里的老人们保证,拿下赤崖城,就带足够的粮草回去,让孩子们熬过今年冬天。所以跟凉州军交手时,我黎戎的儿郎冲在最前面,可结果呢?第一战就折损一万多铁骑!那是我族里一半的精锐啊!我并未说什么,还反过劝你们,总觉得有许大人在或许能有转机。可今天进了这城……” 他朝着城西方向抬了抬下巴,那里是黎戎族士兵的临时驻扎地,“兄弟们清理营盘时,一铲子下去能翻出半截焦尸,风一吹全是骨灰,我们是马背上的人,不怕跟人拼命,可守着一座满是死人的城,算什么事?”
度步根急忙上前,按住他的胳膊:“黎首领,再等等!许大人已经传信求援军了,只要守住些许时日,等援军一到,我们就可以和援军里应外合,击溃陈宇的铁骑,甚至攻下赤崖城,到时候赤崖城里的粮草,我分你一半!绝不会食言!”
黎砜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却还是轻轻挣开了他的手:“度步根,我信你不会食言。可凉州十万大军明天就到城下了,本来我以为你们说撤向一座死城只是荒芜的空城,没想到却真的是一座如同地狱般的死城!这城连城门都要封死,就算守住了,我族里的人在这儿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垮掉的风险。你忘了我出兵的目的?是为了让族人活下去,不是让他们陪着这死城一起埋了。”
许攸见状急忙上前:“黎首领,我可以先拨三成粮草给你,再让士兵把城西的尸骸清干净,给你们换个干净的驻扎地!只要撑过这阵……”
“不必了,许大人。” 黎砜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城头的黎戎族士兵,他们正望着城外的草原,眼里没了往日的战意,只剩对身后满城被烧成焦炭尸骸的恐惧,“我族的儿郎不怕打仗,可他们怕待在这坟墓里。半个时辰后,我带他们从北门走,就不扰你们守城。”
他顿了顿,对着度步根抱了抱拳,语气里满是歉意:“对不住了,度步根。若有来日,你需要帮忙,我黎砜还会来。但今天,我得带我的人回家。”
“你不能走!” 度步根猛地抓住黎砜的手腕,声音里满是情急的慌乱,“你走了,这破城我们根本守不住!你怎能这么忘恩负义?去年若不是我……”
“忘恩负义?” 黎砜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我黎戎族为了帮你,首战就折了一半精锐!那是我族里最能打的儿郎!若不是你擅自决定攻城,我们怎会落到这步田地?我念着你的恩情没追究,现在只想带族人活下去,这也算忘恩负义?”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许攸连忙上前隔开他们,对着黎砜拱手道:“黎首领息怒,度步根只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我倒有个折中办法,城外十里有片缓坡,虽不大却有植被树木,能遮风也能扎营。你可带部众去那里驻扎,不用你主动迎战凉州军;若我们守住城池,你再趁机偷袭凉州军后路;若局势不利,你随时可以带族人撤走,如何?”
度步根也连忙附和,语气缓和下来:“是啊黎首领!你在城外驻军,既能避开这满城尸骸,还能和我们形成犄角之势!等许大人的援军一到,你我里应外合,定能击溃陈宇!到时候赤崖城的粮草,我依旧分你一半,绝不食言!”
黎砜盯着两人看了半晌,眼中闪过思索,城外扎营既能远离死城,又能保留退路,若是真能等到转机,粮草也有指望。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我就信你们这一次。但丑话说在前头:一旦战事不利,我立刻带族人走,绝不会硬撑着帮你们。”
“自然!” 许攸连忙应下,松了口气,“你放心,我们定能守住此城,等援军到来,一举击溃陈宇的十万大军!”
黎砜不再多言,转身对着阶梯下的黎戎族士兵喊道:“收拾行囊,牵上战马!我们去城外十里坡扎营!” 士兵们闻声,脸上瞬间露出松快的神色,纷纷扔下手中的沙袋与工具,朝着战马的方向涌去。
度步根看着他们的背影,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轻轻舒了口气:“至少眼下盟友没彻底散,防线还能撑一阵。”
可身旁的许攸,眼神却迅速冷了下来,望着黎砜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庸才!不过是些烧焦的尸骸,还能爬起来咬他不成?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也配当草原首领?”
度步根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胳膊,其实他前面去在内城巡查时,也总觉得满街的焦味让人发怵,只是不愿承认。“我对这满城尸骸,心里也有些发毛。” 他低声道,“只是身为鲜卑首领,总得扛着抵御凉州的责任。”
“抵御凉州?” 许攸突然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度步根,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若不是去年你和柯比能主动偷袭凉州酒泉边境,惹得陈宇北伐,我们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我本在河北安稳待着,还不是被曹阿满派来收拾你闯的祸!你倒好,还好意思说‘抵御凉州’!”
度步根被怼得满脸通红,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了…… 黎砜带着三万铁骑去城外,城里守卫力量少了大半,明天面对陈宇的铁骑,压力只会更大。”
“压力大?” 许攸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谁说黎砜走了不是件好事?说不定他走了,我们还能多撑些时日。”
度步根彻底愣住了,满脸疑惑:“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黎砜走了,我们少了三万兵力,怎么反而能撑更久?”
许攸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用用脑子!若你是陈宇,率十万大军来攻城,却发现侧方十里外,埋伏着三万北狄铁骑,你能安心攻城吗?”
度步根下意识摇了摇头说道:“要是我,定会先清剿侧方的威胁,不然攻城时被偷袭后路,必败无疑。”
“这不就对了!” 许攸拍了下手,语气带着几分得意,“陈宇肯定会先去打黎砜!黎砜的铁骑虽能打,但和凉州铁骑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你不是说,你们草原人打不过就跑吗?黎砜一旦被追着跑,陈宇的注意力至少有大半会被他吸引走!到时候,我们守城的压力不就小了?说不定还能等到荀彧的援军!”
度步根这才反应过来,眼睛猛地亮了,可随即又皱起眉:“可黎砜毕竟是我们的盟友…… 这样利用他,会不会不太好?”
“盟友?” 许攸冷笑一声,眼神瞬间冰冷,“他主动提要走的时候,就没把我们当盟友了!你以为他真的是怕满城尸骸?拓跋武屠城、赛音山达城满是焦尸的事,整个鲜卑谁不知道?他当初答应来,怎么不说怕?偏偏斥候一报信,说陈宇明天就到,他立马要撤,分明是怕了陈宇的岳家军,想躲去城外保命!”
度步根猛地一拍额头,是啊!当初商议撤往赛音山达城时,黎砜明明点头同意了,进城后分配营地也没说半个 “不” 字,怎么偏偏在知道陈宇快到的时候,突然说 “受不了尸骸”?分明是借口!
“那…… 我们要怎么把消息泄露给陈宇?” 度步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他可以容忍盟友胆怯,却不能容忍盟友在危难时拆台。
“简单。” 许攸嘴角勾起一抹阴狠,“找几个机灵点的兵卒,伪装成逃兵,去给陈宇报信。就说赛音山达城里都是老弱残兵,不过是幌子,真正的主力,全在黎砜的驻扎地,就等着陈宇攻城时,偷袭他的后路!”
度步根眼前一亮,忍不住赞道:“高!实在是高!黎砜不是想躲吗?那就让他先成为陈宇的目标!”
许攸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冷意,“他不是怕尸骸吗?那就让他带着那三万铁骑,好好尝尝被陈宇追着打的滋味,到时候,看他是怕尸骸,还是怕自己变成尸骸!”
说完,他转身对着亲兵喊道:“去把那几个从黎戎族逃过来的兵卒带过来!我有要事让他们去办!” 亲兵应声而去,城头的风依旧吹着,只是这一次,风里除了焦味,还多了几分阴谋的寒意。
而城外的土路上,黎戎族的三万铁骑正朝着十里坡行进。战马踏起的尘土飞扬,黎砜勒着马走在队伍前方,嘴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方才在城头对许攸和度步根的妥协,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
身旁的副手望着前方的缓坡,忍不住皱起眉,凑近说道:“首领,我们这样离开赛音山达城,真的妥当吗?要是度步根和许攸真的守住城池,击败了凉州军,我们以后在鲜卑可就难立足了。度步根说不定会伺机报复,还有那个许攸,他是曹操麾下的人,要是记恨我们……”
“报复?” 黎砜冷笑一声,打断了副手的话,眼神里满是精明,“他们得先能活过明天再说!你真以为陈宇那么好对付?上次我们只是跟凉州军的先锋交手,就折了一万多儿郎,那还不是岳家军的主力!现在陈宇带着十万大军来,度步根和许攸守着一座破城,能不能撑过明天都难说。”
副手愣了愣,又问道:“可我们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撤走,还答应帮他们驻守城外……”
“帮他们?” 黎砜勒住马,转头看向副手,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我答应去城外扎营,不过是给自己留条路罢了。你想啊,要是明天战局对度步根有利,我们就从侧面偷袭陈宇的后路,到时候不仅能撇清‘撤军’的嫌疑,还能捞个‘战功’;要是度步根守不住,我们转身就能往鲜卑深处撤,陈宇的铁骑再快,也追不上我们草原人的马!”
副手这才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首领英明!这样不管战局如何,我们都不吃亏!”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许攸那套说辞?” 黎砜拍了拍马鞍,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许攸想把我们当挡箭牌,我偏不如他意。度步根空有蛮力,许攸满肚子算计,可他们都忘了,我们黎戎族能在北狄活下来,靠的不是硬拼,是识时务。”
副手闻言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说道:“首领深谋远虑属下不及也!”
黎砜没有理会他这句话,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西斜,天边泛起了暮色。“别拍马屁了,你带几个兄弟先去前面的缓坡探查,找块背风、有水的地方,给大军安营。这天快黑了,得赶紧扎好营寨,免得夜里出乱子。”
“是!” 副手连忙应声,带着几个骑兵朝着缓坡疾驰而去。
黎砜望着他们的背影,又转头看向赛音山达城的方向,眼神冷了下来。许攸和度步根的算计,他不是没察觉,可那又如何?只要他握住退路,这场仗打与不打、帮谁不帮谁,终究是他说了算。他轻轻夹了夹马腹,朝着缓坡的方向行进,心中早已盘算好,明天不管赛音山达城是胜是败,他黎戎族,都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