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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序.旧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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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堂在门槛上站了会儿,最终还是重新踏进了屋子。

灰尘在斜照进来的阳光里飞舞,在他身周盘旋、沉降。

允堂抬手摘下斗笠,挂在门边的木钉上,那钉子已经锈了,挂上去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屋子里比记忆中更破败。

墙角结了蛛网,蛛网上挂着死去的飞虫,干瘪地悬在那里。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踩上去留下清晰的脚印。桌椅都蒙着尘,桌面上有老鼠咬过的痕迹,一道道齿痕,像某种扭曲的文字。

他走到屋子中央,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角落。这里曾经是他的避难所,是他逃离那座冰冷宫殿后,第一个能安心睡到天亮的地方。

东远总说。“殿下,这里简陋,委屈您了。”

他总是摇头,说。“不委屈,这里很好。”

是真的好。

虽然吃的是粗茶淡饭,睡的是硬板土炕,穿的是粗布衣裳,但没有刺客的刀光,不用担心饭茶里有毒的味道,身边没有窥探的眼睛。

那段日子很短,短得像一场梦,梦醒了,他还是回到那座吃人的宫殿。

允堂走到柴火堆旁。那里堆着些干柴,已经腐朽了,一碰就碎。

柴堆旁边放着几样杂物:一个破瓦罐,一把生锈的柴刀,还有...一个竹编的笼子。

笼子不大,一尺见方,编得很粗糙,有些地方的竹篾已经断裂,露出尖刺。但形状还在,是个捕兽笼。

允堂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笼子的边缘。竹篾冰凉,沾着灰尘,摸上去涩涩的。

他记得这个笼子。

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了三天三夜,封了山。存粮吃完了,东远说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抓到什么。他编了这个笼子,坐在门槛上,借着昏暗的天光,一根根竹篾在他手里弯折、交织。

允堂蹲在旁边看,问。“这能抓到什么?”

“兔子,山鸡,运气好还能逮只獾子。”东远头也不抬,手指灵活地翻飞。“殿下别急,明天就有肉吃了。”

第二天一早,东远真的提着笼子上山了。

允堂在屋里等,从早晨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傍晚。雪又开始下,他站在门口望,望得眼睛都酸了,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风雪里走出来。

东远浑身是雪,眉毛头发都白了,但手里提着笼子,笼子里有只灰兔,还在动。

那晚他们吃了兔肉。肉很柴,调味只有盐,但允堂吃得很香,香得连骨头都嚼碎了。

东远只喝汤,把肉都夹到他碗里,说。“殿下长身体,多吃点。”

后来呢?后来东远总是用这个笼子上山,每次都能带回些东西。有时是野味,有时是草药,有一次还逮到一只受伤的小狐狸,他们养了几天,伤好了就放走了。

允堂的手指停在笼子的一处断裂处。那里的竹篾断了,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野兽咬的。他记得,有一次东远回来,笼子就是这样,里面空空如也。

东远的手臂上还有道血口子,说是遇到野猪了。

“以后别去了。太危险。”

东远却笑了,那笑容很淡,但眼睛里有光。“殿下放心,属下命硬,阎王不收。”

可是阎王最后还是收了。

在他去西域找他的时候,收了。

允堂的喉咙发紧。

蹲在那里双手捧着那个破旧的笼子,手指收紧,竹篾的尖刺扎进掌心,很疼,但那种疼压不住心里翻涌上来的酸涩。

那股酸涩从心底涌上来,冲过喉咙,冲上鼻腔,冲得他眼眶发热。

他侧过头,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一下,两下,胸腔起伏,心口的旧伤又开始痛,但这次痛得不一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碎裂,碎成粉末,再也拼不回去。

“东远...”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要是你没去西域找我就好了...要是你就在这里,一直在这里,等我回来...”

眼泪还是没忍住。

一滴,滚烫的,砸在笼子上,在灰尘里砸出一个小小的坑。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咸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混着泪水的咸涩。

四年了。

在清心观醒来时没哭,知道自己心脉受损活不长久时没哭,夜里伤口疼得睡不着时也没哭。

但现在,捧着这个破笼子,在这个破屋子里,眼泪又来了,来得汹涌,来得猝不及防。

允堂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片。

用袖子狠狠擦脸,擦得皮肤发红发疼。然后放下笼子,轻轻放在柴堆旁,像是放下什么易碎的珍宝。

站起身时,腿有些麻,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站稳。墙上泥土剥落,露出里面的稻草。

允堂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动手。

先从墙角拿起那把破扫帚。扫帚头都快秃了,只剩几根稀疏的秸秆。

一下一下扫着地上的灰尘,灰尘扬起来,在阳光里飞舞,像一场金色的雪。他扫得很仔细,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单调,却让人安心。

扫完地,他去找抹布。

水缸早就干了,底上积着一层厚厚的泥。院子里有井,他提着木桶去打水。井绳已经朽了,一拉就断,他只好解下腰带,系在桶把上,一点点放下去。

水打上来,冰凉刺骨,允堂的手很快就冻红了。

浸湿抹布,开始擦桌子,擦椅子,擦炕沿。灰尘被水浸湿,变成黑色的泥浆,顺着木头纹理流下来。

允堂擦得很用力,指甲缝里都塞满了黑泥,但他不停,一遍遍地擦,像是要把这四年积攒的灰尘,连带着那些不堪的过往,都擦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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