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序.旧屋(1/2)
允堂是在腊月廿八那天离开云浮县的。
天刚蒙蒙亮,城门才开,他就背着包袱出了城。
一身蓝布衣,头戴竹编斗笠,笠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没雇车,也没买马,就这样步行,沿着官道一路往南走。
路上行人稀少,年关将近,大多人都赶着回家团圆。偶尔有马车从身边驶过,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允堂走得不快,每走一个时辰就停下来歇歇,喝口水,心口那道旧伤在冬日寒气里隐隐作痛,像是有根针扎在里面,随着心跳一下下刺着。
第三日午后,他拐下官道,走上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路。路两旁是枯黄的芦苇,有半人高,风吹过时哗哗作响,像无数人在低语。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实,眼睛盯着前方,那里有炊烟升起,是一个小村落的轮廓。
村口有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三人合抱,冬天叶子落尽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树下有个石磨,磨盘上落满了枯叶和尘土,看样子很久没人用了。
允堂在树下站了会儿,手指轻轻拂过粗糙的树皮,树皮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年月久了,已经模糊不清。
他记得那年,他在这里刻过一个“离”字。
那时被东远带到这个村子。
东远说,这里安全,没人认识你。他在树下刻字,东远在旁边看着,说:“殿下,有些痕迹,刻下了就抹不掉了。”
是啊,抹不掉了。
允堂继续往村里走。村子很小,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泥坯墙,茅草顶,院墙多用竹篱笆围成。正是做晚饭的时候,炊烟从各家屋顶的烟囱里袅袅升起,空气里有柴火味和饭菜香。有孩童在路边玩耍,看见他这个生人,都停下来,好奇地打量。
他走到村子最深处,那里有间单独的草屋,比别家更破旧些。土墙裂了几道缝,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院门歪斜着,勉强挂在门框上。院子里杂草丛生,有半人高,枯黄一片,在风里瑟瑟发抖。
允堂站在院门外,看了很久。他伸手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垂死之人的呻吟。院子里比他记忆中更荒凉,那口井还在,井台上长满了青苔;那棵桃树还在,只是枯死了,树干光秃秃的;墙角堆着些破瓦罐,积满了雨水和落叶。
他走进院子,踩过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走到屋门前,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屋里黑黢黢的,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微光。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像细碎的金粉。家具还在,一张木桌,两把椅子,一个土炕,炕上堆着些破旧的被褥,都发霉了,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
允堂在门槛上坐下,摘下斗笠放在膝上。阳光斜斜照进来,照亮他半边脸,也照亮屋里飞舞的尘埃。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冬日午后,他和东远坐在这里。东远教他认草药,他心不在焉,总往窗外看,看那些在田间玩耍的村童。
“殿下想出去玩?”东远问。
他摇头,又点头。东远叹气,说。“等以后,等安全了,殿下想去哪就去哪。”
后来安全了吗?好像没有。后来只有更多的算计,更多的毒,更多的生死一线。
屋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允堂没有动,只是重新戴上斗笠,将笠沿又压低了些。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住,然后院门被推开,一群人站在门口。
都是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约莫十几个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脸上有风吹日晒的皱纹,穿一身打补丁的棉袄,手里拄着根木棍。他上下打量着允堂,眼神里有警惕,也有好奇。
“这位...小公子,”中年汉子开口,声音粗哑,“可是来找人?”
允堂站起身,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他点头,声音从笠沿下传出,有些闷:“找这屋子的人。”
中年汉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转回来时眼神更警惕了:“这屋子早些年就没人住了。主人...不知下落。”
“多久了?”
“总有...七年了吧。”汉子想了想,“反正我搬来这村子五年,这屋子就一直空着。老村长说,以前住着一对兄弟,后来突然就走了,再没回来。”
允堂的手指在袖中微微收紧。他沉默片刻,又问:“你们的老村长...”
“三年前过世了。”汉子打断他,声音低了些,“肺痨,没熬过那个冬天。”
“哦。”允堂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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