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序.旧物(2/2)
擦到桌子时才停下来。
桌面上有几道刻痕,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俯身去看,手指抚过那些刻痕。
那是他刻的字。
那是自己夜里睡不着,坐在桌前,用东远的匕首,一笔一划刻下两个字。“不悔”。
东远早上看见,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殿下,路还长。”
路是还长,但走到现在,回头看看,真的不悔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会走上同样的路。
允堂直起身,继续擦洗。
擦完家具,他开始整理炕上的被褥。被褥已经发霉了,一抖,霉菌的孢子飞散开来,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他把被褥抱到院子里,摊开晾晒。冬日的阳光很淡,但晒着总比闷着好。
接着是收拾柴堆。腐朽的干柴抱出去,堆在院角。
那个破瓦罐也拎出去,倒掉里面的积水和枯叶。柴刀生锈太严重,已经不能用了,但他还是捡起来,用石块磨了磨刀口。
最后,他回到屋里,站在屋子中央。打扫过的房间虽然依旧破旧,但干净了许多。阳光照进来,照亮了擦洗过的桌面,照亮了扫净的地面,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的尘埃。
允堂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小窗。窗轴也锈了,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窗外是院子,是那棵枯死的桃树,是更远处连绵的群山。风吹进来,带着冬日凛冽的气息,吹散屋里残留的霉味。
从包袱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布,铺在炕上。然后坐下,背靠着墙壁。
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药丸,没有水,就干咽下去。
药丸卡在喉咙里,苦味蔓延开来,允堂皱了皱眉硬生生咽下。
院子里传来动静,是那个中年汉子又来了。他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个食盒,看见打扫过的院子,愣了一下。然后他看见窗边的允堂,犹豫片刻,还是走进来。
“公子,”汉子在窗外站定,声音很轻。“给您送点吃的。粗茶淡饭,别嫌弃。”
允堂睁开眼睛,点点头。“多谢。”
汉子把食盒放在窗台上,没有立刻走。他看着允堂,看了会儿,忽然说。“公子,老村长临终前,还说了句话。”
允堂抬眼看他。
“他说,要是安生回来了,告诉他,东远留了东西给他。就埋在桃树下。”
允堂的身体僵住了。他猛地转头,看向院里那棵枯死的桃树。
树根处泥土裸露,长着些枯草。
汉子继续说。“老村长说,东远走之前,在树下埋了个盒子。说要是他回不来,就让小公子自己挖出来。”
允堂站起身,动作太快,眼前黑了一瞬。
他扶住窗框,稳了稳,然后大步走出屋子,走到桃树下。
树下泥土冻得硬邦邦的。
他蹲下身,手指抠进泥土里。泥土冰冷刺骨,指甲很快就劈了,渗出血丝。但他不管,只是一下下抠着,挖着。
中年汉子默默回屋取了把铁锹,递给他。允堂接过,开始挖。铁锹很沉,每一下都要用尽全力。泥土翻飞,露出
挖了约莫一尺深,铁锹碰到了硬物。
他扔开铁锹,跪下来,用手刨。泥土沾满了手,指甲缝里塞满泥,但他不停,直到那个木盒完全露出来。
盒子不大,一尺见方,黑漆已经斑驳,露出底下木头的原色。
盒子没有锁,只是用麻绳捆着,麻绳也已经朽了,一碰就断。
允堂捧着盒子,手在抖。他走回屋里,在炕上坐下,将盒子放在膝上。
中年汉子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院门。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声响,和允堂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看着那个盒子,看了很久,才伸手,慢慢打开盒盖。
盒子里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几样东西:一封信,一把匕首。
允堂的呼吸停了。
伸手先拿起了那封信。
信纸已经发黄变脆,他小心翼翼展开。上面是东远的字迹,工整,但有些颤抖,像是写字时手在抖。
“殿下亲启:若属下未能归来,殿下见此信时,想必已历尽劫难。
“可无论如何,请殿下都活下去。这是是属下毕生所愿。”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允堂拿着信纸,手指收紧,纸的边缘被捏得皱起。
他盯着那几行字,盯了很久,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然后拿起那把匕首。
匕首很普通,铁制的鞘,木制的柄,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
他拔出来,刀刃已经锈了,但靠近柄的地方刻着两个字。“护主、平安”。
这是东远的匕首。他一直随身带着,说这是要用来保护殿下的。
允堂的手指抚过那四个字,抚得很轻,像是怕碰坏了。
允堂看完一个人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只有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重组着。
他想就这样留在这守着这个盒子和永远回不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