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你画的脚印要去哪(1/2)
清晨六点十七分,天光尚未完全醒来,城市在薄雾中浮沉。
林野站在阳台上,呼吸间凝着微白的霜气。
她没开灯,只是静静望着那排花盆——昨日还空荡的泥土,如今已被一条蜿蜒的小径贯穿,像一道沉默的叙事线,在灰暗晨色里缓慢延伸。
蜡笔断头卡在陶罐边缘,口红印斜斜地从第二盆茉莉根部爬过,茶渍则以一种近乎仪式的方式滴落在碎石间隙,干涸后泛出铁锈般的红。
这些痕迹原本杂乱无章,可当林野连续三天凌晨起身记录路线时,她忽然察觉到了某种秩序:每一笔转折都避开了打字机旁那株幼苗投下的影子。
哪怕投影随日光移动,母亲的“路”也会随之微调,仿佛在为新生腾出空间。
她怔住了。
那一刻她才明白,这根本不是失智老人的胡乱涂画。
这是周慧敏正在练习的一场告别——用她唯一还能掌控的方式:标记、行走、留下踪迹。
林野没有打断。
她在路径的终点放上一只空陶罐,粗陶质地,边缘粗糙,像是多年前外婆家厨房里用过的那种。
它不像是装饰,倒更像一个驿站,等待某个旅人歇脚。
江予安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蹲在花盆边,指尖轻轻抚过一段干枯的玫瑰花瓣铺成的弧线。
“你可以把它做成装置艺术。”他声音温和,带着博物馆管理员特有的冷静,“封进树脂,配上灯光和解说词。很多人会懂。”
林野摇头,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她不是在创作,是在练习放手。”
江予安静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去厨房煮咖啡。
他知道,有些事一旦被命名,就会失去它本来的意义。
但从那天起,林野开始悄悄参与这场无声的仪式。
每天清晨,她都会在昨夜未尽的路径末端添加新的标记——一片从旧瓷碗上敲下的青釉碎片,几片压平风干的紫藤花瓣,甚至是从废弃琴谱上剪下的边角料。
那些五线谱残页曾属于她童年练《致爱丽丝》时撕毁的本子,纸张发黄,墨迹斑驳。
直到某天,她特意选了一段写着“c大调”的谱子,嵌在通往客厅窗台的转角处。
周慧敏来了。
她脚步迟缓,手里攥着半截蓝蜡笔,目光一路顺着小径游走,直到停在那张旧谱纸上。
她的手指突然顿住,然后缓缓落下,指尖轻触“c大调”三个印刷体字母,像是触碰某个久远的记忆开关。
她站着不动了。
整整一天,她再没画下一笔,也没靠近冰箱,没翻相册,甚至没喝一口水。
就那样坐在阳台椅上,目光空茫地落在那段琴谱上,仿佛听见了什么只有她能辨认的声音。
林野没问,也没动那张纸。
当晚,她重启了书房角落那台老旧的打字机。
键帽松动,回车杆生涩,但她还是敲出一串毫无意义的音符组合:E-G-c-F-A-b-d……重复、错位、不成旋律。
她将纸张打印出来,剪成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撒在路径中途,散落在碎瓷与花瓣之间,像一场隐秘的馈赠。
第二天清晨,她比往常早起了半小时。
路径还在延伸。
但最让她心头一颤的是——那些音符碎片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它们被重新排列在泥面上,由细小的石子和枯叶固定位置,拼成两个歪斜却清晰的字:
风一吹,也许就会散。
可此刻,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句终于说出口的送别。
林野站了很久,直到阳光爬上她的肩头。
她没说破,也没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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