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你画的脚印要去哪(2/2)
只是当晚,她用拍立得将那两个字定格下来,把照片折成一只小小的纸鹤,翅膀微翘,尾翼朝上,轻轻放在路径的起点——靠近厨房门槛的地方。
第三天清晨,纸鹤消失了。
而那条小径,已悄然延长至玄关。
终点正对着大门的方向,像在等待谁启程,或归来。
林野站在门内,望着那尚未干透的蜡笔印记,在晨光中泛着微弱的光泽。
她知道,母亲的脚步越来越慢,记忆越来越碎,可这条“路”,却越走越清晰。
外面,天空低垂,云层厚重如浸水的棉絮。
远处隐约有雷声滚过,像是某种即将到来的讯号。
她本想拿起扫帚清理路径上的落叶,却在推开门的瞬间僵住了——
周慧敏披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跪在泥中。
暴雨将至,空气沉得像浸透了水的棉布,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林野站在门内,指尖还搭在扫帚柄上,目光却死死锁住门外那道佝偻的身影——周慧敏披着那件洗得发白、边缘脱线的旧棉袄,跪在泥泞中,双膝陷进湿土,手臂张开,像一堵歪斜的墙,牢牢挡在那段尚未干透的蜡笔印记前。
风卷起她灰白的发丝,雨水已开始零星砸落,敲在陶罐口沿、打在花瓣上,发出细微而沉重的响。
可她不懂。
任冷雨顺着额角滑下,浸透肩头粗布,只用身体护着那一小段蜿蜒的痕迹,仿佛那是她仅剩的记忆锚点。
林野的心猛地揪紧,几乎是本能地抓起门边的黑伞冲了出去。
雨点瞬间打湿她的发梢与肩背,她单膝跪地,把伞倾向母亲,“妈,回屋去!你要淋病了——”
周慧敏却猛地推了她一把。
力道不大,却坚决。
她指着路径,又用力指向林野,手势生硬而清晰:你走。
林野怔住,喉咙像是被荆棘缠住,疼得发不出声。
雨水顺着睫毛滑进眼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没再试图拉她,只是缓缓蹲下,任泥水漫过裤脚,渗进肌肤。
冷意一路爬上膝盖,像童年无数次在钢琴前罚站时那样。
“那你……”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会想我吗?”
周慧敏看着她,眼神浑浊又清明,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里曾贴着林野婴儿时期的襁褓布片,藏了三十年;然后,她缓缓转向那条路,摊开手掌,轻轻一送,动作轻柔如放飞一只鸟。
林野呼吸一滞。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这路从不是为了留住谁。
它是练习告别的仪式,是失控人生里唯一能亲手划下的方向。
母亲用尽残存的认知,在泥土上写下目送。
她没再说话,只是将伞悄悄移到母亲头顶,自己退后几步,站进雨里。
直到雷声滚过天际,一道闪电劈开云层,照亮那条蜿蜒小径——它仍固执地朝着门口延伸,像一句未完的遗言,在泥水中静静燃烧。
雨停后,林野独自蹲在阳台,指尖抚过山茶苗嫩绿的新叶。
她没告诉母亲,悄悄把路径的最后一段改了方向,绕向主卧窗台——那里阳光最好,泥土松软,适合生长。
可当晚,她再去查看时,却发现蜡笔脚印已悄然拐弯,避开花盆,继续朝玄关门口延伸。
一笔一画,认真得令人心碎。
江予安默默收拾行李箱,将录音笔、修复工具、甚至那台老相机都收进柜子深处。
林野望着未完成的路径,忽然明白:有些路不必走到尽头,只要开始画,就已是祝福。
窗外,山茶新叶承露,一滴坠下,正落在“走”字最后一捺,像句号,也像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