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1/2)
竹笛
满殿寂静,只听得见殿外鸲鹆落在枝头,震落积雪的细碎声,昨晚又是一夜雪。
陈云珠愕然,指尖被茶盏烫了一下:“我一个人都不曾杀过。”
岐王犹然笑道:“不亲手杀就不算了么?”
她立时明白了什么,仿佛凭空有只手抓住了她,脊背上冷凉一片:“你做了什么?”
岐王大笑起来,被她指责的恶气随着这笑声终于吐出:“好端端的芳卉殿为什么突然塌了?杨家供应了一批木料为皇宫建造宫殿,缘何所有的烂木这么巧全用在了一座宫殿上,其余的丝毫无碍?还有工部和那些木匠!所有人都是代人受过,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没有!”她甚至都没出过同乐殿。
岐王含着残忍的笑容,像是看着砧板上奄奄一息的鱼,屠夫高举着刀,一刀砍下了鱼的脑袋。
“因为你要成为郡主,所以他们必须死。”
捂着胸口的手下是擂鼓般猛跳的心,陈云珠的喉咙被人掐死般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她隐隐觉得岐王没有骗人,或者说在他寻常人难以理解的道理中,她的确与如斯惨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岐王看着她勉力撑住扶椅,瘦枯的手背上是细弱而绷紧的青筋,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要晕眩。
原本不想说这些,但陈云珠还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早已不是畏缩在破烂小院中的陈夫人了,她是金尊玉贵的宝珠郡主,他们才是一样的人,应该一起站在云端,而不是不顾身上千金一尺的烟罗缎、重工重绣的软底鞋,走进泥淖满地的贱民堆里拿着刀对准他。
茶水已然过凉,他把盖子连盏一起搁落在桌上,站起来:“陈束这两天就会回来,把心放你儿子身上,别多管闲事了。”
-
旗峰楼。
周时序上楼时,一眼就看见了曲公子,正想打个招呼,走前几步才发现他对面还坐了人。
那人似乎是个武将,高大魁梧,身上的肌肉如石块堆叠,看着极其不好惹。
不知道曲公子说了什么,他微微点头,拿走桌上横放的刀,做了个拱拳的姿势,随即与他擦肩而过。
“曲公子。”
逢青卓擡头,眼底冰川融化,又是三春嫩柳,鹅黄细芽:“周大哥。”
周时序坐下来:“方才那人是你朋友?”
逢青卓轻轻地‘啊’了一声,随即摇头:“不是,他落单了。我看他气宇不凡,定是人中龙凤,心有攀附,就请坐下来喝了杯茶。”
“曲公子还是这么……这么坦诚。”
周时序干笑,但不知为何,他心中仍然觉得有点奇怪。虽然没有听见二人的对话,可那人坐着的时候脊背紧绷,头微颔着,不像是他口中的被攀附之人应有的姿态。
倒像是……
“周大哥要试试我泡的茶么?”逢青卓倒掉凉了的茶,含笑问他。
周时序思绪被打断,摆摆手:“我就不了,刚离家时在茶庄干过活,后来庄子茶叶卖不出去,主人家将制好的茶抵工钱给我们,大半个月都在喝它,现下见着就害怕。”
逢青卓失笑,将手里倒空了的茶壶放在一旁,又将拆了的茶饼重新封好。
周时序问:“你不喝了?”
“不喝了。”
逢青卓招来伙计给了他点银子,要他们洗干净了打包送到应府去,随即站起来,问道:“周大哥有空么,我初来乍到,想买些东西送人。”
周时序的事的确办完了,便应下他,带着人到附近的轩然街。
金银首饰、古董字画、琴乐用具,轩然街上应有尽有,也有不少压箱底的珍藏,只要耐心,定能挑到心仪的礼物。
逢青卓进了家弄乐店,问店家有没有好的笛子。
“客人要什么材质的笛子?”
逢青卓道:“金银玉石、各色木料,只要是好的,都拿上来。”
面对这般大气的主顾,店家不敢慢待,边请他们进包厢,唤伙计上茶。
逢青卓在一众笛子中挑挑拣拣,最终拿了把竹笛:“姑娘家能吹么?”
店家大失所望,又满怀期待地推荐:“能,不过来小店买笛子的小姐们大多喜欢玉笛,音色不输竹笛,佩着也好看。”
不知想到什么,逢青卓笑了下:“暴殄天物。”随即又道:“就这根,用上好的漆盒装了,送到应府。”
周时序看了好久没看出来他用意,待出店门了,好心提醒道:“曲公子,若是送心仪的姑娘,簪子玉石一类更容易搏得对方欢心。”
逢青卓失笑:“我有未婚妻的。”
周时序瞪大了眼睛,他半点没听周时延提过,且曲瀛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
逢青卓脸上漾着笑,恰似午后枝叶漏下的金光,波光粼粼:“是个极其好的姑娘,我爱慕她十几年了。”
周时序本想问,既然你有未婚妻,为什么家族遭逢巨变后不去投奔她家,要一根绳子吊死,但见他笑得那么开心,就闭嘴了。
心中不知道织补了多少个话本子,周时序拍了拍他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
逢青卓没再多聊,笑了一下,二人一同往应府方向回去。
快出轩然街,有家米糕铺子落在街角,招牌上写着‘云记米糕’。
“这家味道一般,不过他家的蘸糖做的极好。”周时序见他多看了两眼,诚心推荐。
逢青卓笑道:“我还没吃过呢,尝一尝。”
店家是个四十多岁的憨厚汉子,听见他们说话,忙切了小块递出来:“客官尝一尝,不好吃不要钱。”
逢青卓捏着一角米糕蘸了糖粉,的确美味。
周时序昂起头,一副你看我没说错吧。
“店家,我订一些,送到内城应少卿府中。”
店家笑得看不见眼睛,忙道好。
逢青卓道:“不过我钱没带够,先付定金可以么,我给你写张条子,到应府后跟门房说是曲公子订的,我的仆从看完条子后会将剩下的钱结给你。”
店家喜不自胜,转去后堂拿纸笔。
周时序奇道:“一份米糕才五十文,你要订多少份?”
逢青卓笑笑不说话,正好店家拿着纸笔出来,他微微提了袖子,顺手拨了拨发冠上插着的青烟白鸟银簪。
店家僵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来。
“客人,纸笔。”
逢青卓俯身在柜台上写字,周时序的视线被他的脊背隔开。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逢青卓慢条斯理地落笔。
——周琼。
-
应常怀踏进白鹭院,只听一阵魔音刺挠,惹得人狠狠皱起眉头。
越过垂花门和游廊,宣止盈的屋门大开,陆莺快要笑死的声音伴着折磨人的笛声一道送来。
“救命,居然还有人仰慕你的笛声!”陆莺趴在椅子上笑得直不起腰来:“是不是绿泉顾着面子虚夸了你,那人信以为真才巴巴地买了把笛子送你?”
这首童谣很长,宣止盈一口气太短,脸憋的通红,闻言羞恼道:“不过技巧上略逊于你,值得如此笑话么?”
况且乐声技巧、感情缺一不可,她的笛声中情绪还是算得上丰沛。
陆莺只锤桌笑,说不出话来。
应常怀正是这时走进来:“想学笛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