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2/2)
他一身天青色绣松梅襕衫,背着天光走近,拉的身影颀长,如竹尖寒雪。
陆莺怵他,收了笑闹,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吃米糕。
宣止盈没好气道:“我会吹的。”末了,又补了句:“会吹一点。”
应常怀笑了下,心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乐理奇差的大伯生的孩子也如他般。
“近日无事,我教你。”
宣止盈怀疑地打量他,似是不信任的样子。
应常怀拿了帕子擦了擦笛口,用同一只笛子吹了同一首乐。
天籁般的乐声倾泻而下,暖风融融,床旁的一只梅也忍不住振枝侧眸,想要看看是谁吹的这等乐声,鸲鹆落在窗沿,枝上寒雪融化,仿佛冬日已经过去,初春来到。
陆莺坚定又缓慢地拍掌。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
——牛。
一曲终了,应常怀将笛子还给她,眼尾微挑,带着丝丝调笑。
宣止盈拿回来,闷闷不乐的样子。
应常怀问她:“怎么了?”
她拿手绢用力地擦拭笛口:“你怎么什么都会?”
应常怀眼带笑意,勾了下笛尾的穗子,故意逗她:“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宣止盈夺回穗子,对他怒目而视。
她生气的样子也格外可爱,不过再逗下去怕要哭了。
应常怀换了个话题:“哪儿来的笛子,库房里头的么?”
“曲公子送的。”陆莺抢答。
应常怀微微皱眉,想起周时延的同行之人似乎姓曲:“好端端的,他送笛子给你干什么?”
这次还是陆莺抢答,带着笑嘻嘻的调侃:“仰慕她呗——”
“仰慕我的笛声!”宣止盈怒而纠正。
陆莺鼻子哼哼,她实在不相信世上有人能聋成这样,若有人在她耳旁吹成这般,她要唰唰唰几针把他扎成哑巴。
应常怀盯着那只竹笛,心中轻蔑道:最普通不过的细管毛竹,漫山遍野都是,竟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他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曲公子生出一丝讨厌。
“家里库房有不少好东西,让绿泉将单子拿来,喜欢哪个挑过来用就是。”他斜睨一眼她手中笛子:“这把就扔了吧。”
“我不要。”
宣止盈摩挲着手里崭新的竹笛,尾端青白色的穗子夹了金线,摇起来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她心里堵着气,陆莺和应常怀都笑她,只有曲公子夸她,顿时生出一种同仇敌忾的勇气。
“就要这把。”
应常怀:“……”
陆莺:“啧啧啧——”
他转头冷冷道:“不会说话,舌头就别用了。”
陆莺一把捂住自己嘴,一溜烟儿跑出去。
应常怀不欲与她争辩,干脆就随她,见桌上有碟新糕点,拿起来蘸着糖尝了尝。
“厨房新做的?”
宣止盈专心致志地擦笛子:“曲公子送的,云记米糕。”
应常怀:“……”
才一天的功夫,怎么到哪儿都有这个姓曲的。
他问:“还送你什么了?”
宣止盈还没察觉他话中微妙的语气,套上软缎缝的套子,放回漆盒中:“笛子是专送我的,米糕是府中有些地位的侍从们都有的。”
还拉拢人心。
应常怀默默地又给他添了项罪名,随即看向苦恼着把漆盒收哪儿的宣止盈,手里的糕点瞬间被捏碎,眼珠乌沉沉的。
毫无警惕之心。
宣止盈打量了屋子,终于决定把它放在妆台里,拍拍手站起来。
“吃一口就不吃了?”她坐下来,把碟子往他面前推,带了点埋怨:“陆莺个大馋鬼,吃完了自己的还要吃我的,好不容易从抢回来专门留给你,不喜欢么?”
又硬又冷的心刹那间被融化,应常怀唇齿间糖粉的酸甜沁透了喉咙,顺着流进心口。
“留给我的?”
“嗯。”
她捏起一块蘸了蘸糖粉,把米糕凑他嘴边,音调软的不像话:“再吃一块嘛。”
鬼使神差地,应常怀张唇咬住,眼底还是一贯的古井无波,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的多快。
米糕的甜掺杂了糖粉的酸,激的他低下头,细细的嚼碎咽。
她是无辜的。
他看着宣止盈笑弯的眼角,不知何时也笑了,心中浸透了寒雪,刹那间目光微凉。
都是姓曲的诡计多端。
“好吃么?”宣止盈期待着。
应常怀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嗯’。
宣止盈笑道:“米差了些,不过糖粉里的山楂恰好能压住那一丝苦味。”
她捏了一块,放嘴里嚼吧嚼吧。
应常怀道:“要是喜欢,让绿泉派人给你买,别人送的少沾口。”
宣止盈察觉了一丝不对劲:“你很讨厌他?”
“谁?”
“曲瀛。”
“……”
柔软的帕子擦过指尖,应常怀冷道:“冲这名字,我就不会多喜欢他。”
“???”
应常怀只见自己说完话后,宣止盈面色极其难看,糕点都没吃完,飞一般拉开门。
“怎么了?”
他跟出来拽住她的手。
宣止盈鬓角冒汗,全身轻轻抖起来,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没……没事……”
指节绷的发白,下一刻,她猝然喷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应常怀怀中。
“阿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