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要出兵(2/2)
若无利处,谁会喜欢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可林汝盯着她半天了,也不见她有异动,就老老实实地坐那儿喝茶,喝空了两壶。
温思眠好似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朝她微微举杯。
林汝不接,偏过头去看外面。
不看还好,她又想起了外头的陈照月。
林汝招来了个小婢,耳语几声。
没多久,小婢回来,低声道:“陈指挥使的靴子湿了,换衣裳去了。”
林汝听闻她没在了,心中索然无味。
“其他人也别站雪里了,搁点炭炉放偏殿,轮着休息会儿吧。”
外头雪凉,按陈照月的身份原本不需要亲自看着,她见卉罗司的下属被她连累淋雪,心中过意不去,心想不如如了林汝心意,由她折腾。
林汝虽不喜她,心却不算坏。
春厌递话时,陈照月察觉到了林汝的动摇,但又怕自己答应的太爽快,呆一会儿才走。
卉罗司官署设在宫外,陈照月在宫中没有住所,雪又下深了,脚被湿水浸透,冻得跟冰块似的,走起路来麻麻的。
白桑主动提出替她跑一趟,去刑房把她的干净衣裳拿来。
偏殿与正殿中不过隔了一堵墙,珍宝宴上的娇俏莺语听得一清二楚。陈照月呆了会儿觉得不适,听说附近有客人暂待的厢房,自行前往。
好在不是很远,一连排硬山脊的屋子顶着一脊雪,如珍如宝地戴着。
陈照月踩在雪里,听雪细嗦的碎裂声。
靠墙的竹子不少被压断了腰,绿叶垂地,死也怆然。
上一次姚京下这么大的雪,她好像才十三岁。
也就十几年吧,却仿佛过了一生这么漫长。
她摊开手心,几片落雪妥帖而乖巧地躺了下来。她嫌慢,从脚边抓了一把,揉成一团,瞧见周围没人,用力往屋顶砸过去。
正中脊兽脑门。
陈照月扯开唇,高兴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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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思眠轻声呼唤林汝。
嫩绿色的宫裙上沾了茶水,洇湿一片,显出深色的印记。
“太子妃,还请允臣妾下去换身衣裳。”
林汝顿时警惕起来。
“怎么弄的?”
温思眠道:“一时失手。”
春厌还在主持珍宝宴,林汝找不到人盯她,对温思眠道:“既然是在我殿中弄湿的,我亲自陪你去。”
温思眠没有拒绝,垂首行礼:“多谢太子妃。”
林汝分不出来她的坦然有几分假意,与场内诸小姐告罪两句,陪着她一同下去。
温思眠今日没带婢女来,自然也没使唤回宫拿干衣裳的人。
林汝与她往她宫中走去,朱红的伞面在雪地里缓缓前行。
“你不冷么?”
茶水浸透了里衣,寒风一吹,针刺一样地疼。
温思眠没有正面回答,说道:“十七岁的时候,我带兵狙击吴军,在大雪里趴了六个时辰。”
枯山瘦道,飞雪淹没山谷,像是一位老者悲痛地埋葬幼子。
四十九个人被冻死,硬的跟石头一样。
温思眠好几次觉得自己要不行了,疲倦如山岳般厚重压在她的背上,那是身体为了保存热量逼迫她进入休眠状态,这种情形下她连割自己一刀都做不到。
血腥味会暴露他们。
林汝问:“后来呢?”
“赢了。”温思眠淡淡道。
应遥祝那个疯子,一点后路都没给她留,如果没能成功阻击吴军,紧跟着的第二支吴地军队会和第一支一起撕碎她们。
林汝对她的过去没兴趣,但温思眠好像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过去的那些时光。
军营里没有肉,几个箭术好的同僚偷逃打牙祭被发现,被罚挥刀五千次。
急行军的时候,一日走了几十里,双腿灌了铅似的,无知无觉。
“最难挨的是春日,寸城的春天没有花,芽也很少,三四月风沙刮起来还要出兵打仗,太子妃见过大漠吗?只有沙子和天,走上几天擡起头还是一样的沙子,一样的天。走在这样的地方,很容易会迷失方向。”
“迷路不可怕,军队会雇佣当地牧民作为向导,但要再遇见羊角风,耽误战机那就倒霉透顶了。”
林汝听到这儿,冷淡开口:“一句轻飘飘的天意就算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温思眠听着听着笑了。
“太子妃说的真好。”
可人与人的贵贱之分,生死都不能消弭。
迷路的孙白虎害死了贺洵之,受罪围论后死的却是一个向导,老人颤抖着解释,却被一刀结束生命。
孙白虎的副将在酒楼喝酒,正为这件事苦恼。
“贺洵之这个没用的东西死也不死远一点,偏偏这时候死,孙将军一世清名差点被连累。”
副将打了个酒嗝,问同僚:“十天很难扛么,就耽误了十天。”
同僚符合道:“就是!睡几觉不就过去了,才十天。”
“对!”副将拍桌:“大将军居然还要孙将军出钱给他家人当抚恤银,真是老糊涂了,将军又没有错。大漠行军本来就难,谁知道我们选的路有羊角风,物资受损,呆在原地等待救援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用得着这么生气。”
同僚给他敬酒:“那群贱民,最是奸诈,为了一点钱疯了似的。”
副将连连点头:“孙将军说了,他的银子就算扔河里听个响都不会给他们,还有朝廷发的抚恤银,贺洵之的瞎老娘一个子都别想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