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2/2)
赵西亭跟这些人打交道几十年,对他们的性子了如指掌:“那些世家,如果不是被捏住死xue,他们是会反水的。对于这些人来说,只要家族还在,他个人的死活意义不大。”
“明白。”
翟山意顿了顿,又道:“舅舅,除去小部分权贵私自豢养的卫队,姚京城内主要的兵马为殿步马三司。咱们把人安进殿前司了,但步军绝大部分势力还在右相掌控中。他……”
“你想劝我除掉他?”赵西亭一眼看出他所想。
翟山意看不出他什么态度,解释道:“右相和陛下自小一起长大,情分匪浅,兄弟情深。”
“哼——”
赵西亭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拢了拢身上的大裘:“陛下可只有岐王一个兄弟。”
徐舒自视甚高,在他眼里,尚君宜不过是个用的顺手的奴才。
高兴时,万金嘉奖,不高兴时,连他唯一的儿子都要磨到奄奄一息。
“也许尚君宜曾经是对他忠心,但他跟了陛下那么久,见证过他对待忠臣敌人的手段,你说他会不会害怕,担心有一天这把刀子会对准他?”
“尤其陛下做事不管对错,像逢承善,他做错了什么,可对于陛下来说他的存在就是错误,所以他要他死……呵,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不能离远,不能靠近,尚君宜也过的煎熬。”
翟山意喜道:“那我们岂不是有机会?”
赵西亭缓缓摇头:“还不行。”
他望着墙壁上的图:“他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不发生的未来投靠我们?赢了,我们是从龙首功,他跟太子关系一般,利处不大,可输了,陛下的性子,他想死都难。”
翟山意冷静下来,莫名地想起他曾说过的话:“舅舅,你先前说尚勤鸣是转机。”
赵西亭没否认。
“可为什么您没有动手呢?”
赵西亭微微叹气:“尚勤鸣当时没死,那就与陛下无关,尚君宜会怪他,但犯不上恨他。先机已失,冒然动手还会打草惊蛇。”
徐舒只是暴虐,又不是傻子。
“行了,回去休息吧,这几日没什么事。”
“是。”
他在书房坐了会儿,管家过来,说表公子去了后院。
赵西亭望着墙壁上的画,让他不用管。
管家犹疑片刻:“老奴多一句嘴,后院那位和表小姐的婚事订的稀里糊涂,表公子跟您说过吗?”
赵西亭微微侧目,话里带了点冷凝的凉意。
“姚京城里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在干什么,他又在干什么。出于一人之私,我把他拉进这恶心的漩涡里干掉脑袋的事,赢了他会如何,输了又会如何?”
管家不吭声了。
赵西亭说:“你担心我,我领情。他瞒我的何止这一件,要说的和不想说的他自己心里有尺子,随他去。”
管家依言称是。
翟山意让厨房做了几道菜,摆在后院关着人的院子里。
青葱藤踪化作褐色残痕,宛如幼儿捉笔乱作,庭院雪深,桌子放在了破雪的屋子里。
陈束、破雪、白果、他,四个人坐着,席面上只听得见夹菜动筷的声音。
往日活泼的白果察觉气氛僵硬,默默地闭了嘴。
破雪最先沉不住气:“翟公子怎么有空屈尊来,不怕我们联手绑了你么?”
翟山意慢吞吞地喝完汤,他跟舅舅吃饭大多时要顾着他,体内千机消耗过大,他每日都要吃很多东西。
“看在宣止盈的面子上我不会动你,但破雪你最好不要有下次。”
破雪瞳孔骤然一缩:“你认识她?她在哪儿?”
翟山意轻轻地‘啊’了一声,仿佛才想起来什么事:“你着急砍她人头是吧?”
“放屁!”破雪怒道:“我才不会动她!你知道她在哪儿是吗,告诉我,快点!”
“她,她是谁?”
翟山意看着她激烈的反应,心里生出一丝丝隐秘的畅快。
“是初到姚京的周琼,是深居应府的宣止盈,还是后来成了我妹妹的翟盈?”
破雪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翟盈……是那个翟小姐么?
她脑海里闪过女人跟她说的那句怪异的对不起,脸上带着真诚的愧疚,当时的她来不及追问原因,就被突然闯入房间的人打断。
原来是她么……
可为什么,她认出了自己,却一句话也没说。
“你是不是在想,她为什么不跟你相认?”
翟山意看破了她的内心,露出白森森的牙。
“你的好夫君让人用陈束的名义骗她出来,绑了她,拿蜡油往她身上浇,拿烛火往她脸上摁,撕下来她好大一片头发,说是要让你继承祭司之位。”
原来……她的伤是这么来的。
破雪恍惚间想起自己说替她治伤时陆莺复杂的眼神,心脏一抽抽的疼。
她也知道,她们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
破雪紧咬唇畔,眼睛红的吓人。
她从没想过,苦苦寻找那么久的人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翟山意淡淡道:“死活也不清楚,就是他,陈束,他爹一刀捅死了你的祭司大人。”
破雪猛地擡眼,陈束下意识地低下头。
他握着筷子的手几乎发白,片刻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擡起头对上破雪的视线。
不卑不亢,也不想反抗。
翟山意有些意外:“怎么,你们住这么久还没认识?”
桌上一片沉寂。
“那还是我来介绍一遍吧,破雪,古茶村的现任祭司,前任祭司是宣止盈,她们两个一起长大,亲如姐妹。”
“陈束,宣止盈同父异母的哥哥,为了保护他和他娘,宣止盈的亲爹毫不犹豫地杀她,对了,有件事忘说,他比宣止盈大哦。”
陈束心中还没有完全接受她的身份转变,理不清上一代恩怨头绪,更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情绪对待雷占平和她,每次听他提到她,内心都百感交集。
他看向翟山意,鼓起勇气:“要动手就动手,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破雪也冷静下来,转向他:“祭司大人的双亲已经死了。”
“别着急,你也别这么果断,我说还活着,那就还活着。”
他倒了杯桌上的酒,喝了一杯。
“要从哪儿说起呢,哦,从你娘中蛊说起。”
陈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