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1/2）
第39章 第39章
这雁归山的温泉不光能祛毒治病, 还能益寿延年，所以达官贵人在这里都有自己的院子，颜家有、齐王府有、郁云洛自然也有。
只是这山上的院子规格有限, 陈设也颇为质朴, 很不合他的意, 所以很少来。
郁云洛脱下大氅甩到阿沅脸上, 看了一圈屋子, 嫌弃地撇了撇嘴, 靠近火盆烘热了手, 嬉皮笑脸地说道：“啧，这么冷的天，他连件厚衣服也不给你置办，真够没良心的, 你看我多疼你，还是跟了我吧。”
他那件大氅用的是整片红狐毛做衬，又大又沉, 阿沅费了半天劲儿才把自己从一堆毛里弄出来，擡手正要比划，反应过来他看不懂, 就要改用唇语。
“不用，你比, 我会。”郁云洛好笑得看着阿沅炸起来的头发，弯了弯腰想给她拍平，结果越弄毛越炸，索性开始自由创作, 把她原本稍微有些乱的发型弄得跟个鸡窝似的，“我可是为了你特意去学了手语, 正好看看学得怎么样。要是还看不明白，我就把教我的人杀了喂狗。”
阿沅比划的指尖僵在了半空中，这个人怎么这样，看不懂明明是他自己学得不好还要赖别人，赖别人就算了，还要杀人！
她迟迟不肯动。
“比呀。”他催她。
阿沅放下手，坚定地摇摇头，她可不想害死别人，嘴唇刚一动，就被他的手指抵在了唇间。
“不许说话，就比划，不然我就亲你了。”郁云洛说得坦坦荡荡。
荒唐！
阿沅气愤地推开他，指尖如刀：【放我回去！】
郁云洛双手抱胸看了好一会儿，随性地往后一倒，懒洋洋地跟没骨子似的，长腿往桌子上一搭：“算了，看不懂。我饿了，去给我做点吃的。”
他口气说得好像阿沅是他的厨娘似的，阿沅气结，什么人啊，想一出是一出的。
【你到底要干嘛？】阿沅先是比划了一遍，想到他看不懂，又用唇语说了一遍。
“不去也行啊，我这就让人去把教我手语的人杀了。”郁云洛撩了撩耳边垂下的碎发，一副看你怎么选的样子。
阿沅狠狠跺了跺脚：【厨房在哪儿！】
郁云洛收腿起身，亲自推门，带她去了旁边的小厨房：“早这样多好。”
这里的厨房是内外两间，食材、厨具应有尽有，明显是有人提前置备好了。
阿沅伸手摸了下灶台，一点灰尘没有，灶台底下还烧着小火，旁边整齐地垒着一小堆劈好的细柴。
烧火用t的柴必须细又小，这样才好烧。
得，人家都准备齐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阿沅也不废话，伸手抄起架子上的围裙系在腰间，抽出襻膊绑好长袖，白白的指尖比划着问郁云洛：【你要吃什么？】
“随便，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郁云洛一脚踩在门槛上，写着膀子靠着门框，笑嘻嘻的样子，别说皇子了，就是正经人家也没这样的做派。
他见阿沅又不动了，双手抱胸从门槛上跳下来，歪过头问她：“怎么又不听话了，嗯？”
他长得美，就连苦恼的样子都是好看的。
【你看得懂手语。】阿沅茶色的眼眸清凌凌地看着他，【你骗我。】
他明明对答如流，却在一开始骗她说看不懂，耍她很有意思吗？
被人当面戳穿，郁云洛不羞也不恼，手指轻轻戳她的眉心：“我这么聪明，当然一学就会，也就你这个小傻瓜，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银子。”
阿沅刚刚就因为颜璟然对郁望舒起了疑心，现在听了郁云洛的话，心里更是不舒服，垂着头得跟只打架打输了的小鹌鹑似的。
郁云洛脸上还是那般不正经的模样，眼底却多了几分沉思：“怎么，有人骗你了？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别人都不靠谱，你还是应该跟我…”
他絮絮叨叨得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好，烦死个人！
阿沅抽出锃光瓦亮的菜刀，“哐”地一声砍在砧板上，眼眸映着刀刃的冷光，嗖嗖瘆人。
郁云洛咽了咽口水，闭上了嘴巴。算了，吃人嘴短嘛，谁让他大人有大量，就不跟她计较了。
可是当他眼看阿沅随便抓了把米就要熬，忙道：“我要吃面。”
阿沅撒米的手一顿，几粒米啪嗒啪嗒掉在了锅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思索着要不要甩他一脸米。
吃面还要擀面，他知道多麻烦嘛！
还说随便我做什么吃什么，骗子，姓郁的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郁云洛多了一分不好的预感，赶紧在灶台上四处找，他记得说是准备了的…
他掀开了一个盖着布的蓝花大瓷碗，里面的面团圆鼓鼓的，饱满有弹性：有了！
他献宝似地端到了阿沅面前
阿沅抽了抽嘴角，准备得还真周全…
“我想吃面嘛。”
郁云洛背后的尾巴摇啊摇。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阿沅没眼看，拿着擀面杖把人轰出了厨房，她现在心情不好，就随便做了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
可是等做好之后，火气也下去了，又觉得这样会不会朴素了，真端给郁云洛吃，万一他闹脾气，受罪的还是自己。
可惜这里连个蛋也没有，不然还能煎个蛋还能撑一撑门面。
想了想，阿沅干脆多洒了好几把葱花，好歹点缀一下。
其实郁云洛半途就偷偷溜了回来，一直在背后默不作声地观看阿沅的一举一动，烧水煮面的雾气中，那个娇小模糊的身影，在他眼里慢慢变得高大，他甚至都要仰着头看…
三岁那年，十指不沾阳春水了、天天用玫瑰花泡三次手的女人竟然破天荒下了厨房。郁云洛到现在都忘不了她是怎么凭一己之力把厨房弄得人仰马翻，狼藉一片的。
雪白的面粉沾到她早上花了两个时辰才画好的妆发上，她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大发雷霆，笑着又把面粉抹到了他的脸上，在左右两边各画了三撇胡须。
“哈哈，咱们洛儿也成了小花猫啦。”高贵妃很少笑得这般畅怀，白白的牙齿露了出来，有了几分少女时期的活泼明媚。
奶娃娃的郁云洛踮着脚伸长了胳膊要去搂母亲的腰，急得都出了哭腔：“我不是，不是小花猫，我是大闹虎！”
他从小就被说长得比女娃娃还好看，听不得人家把他比作猫这么弱小的动物，他要当就当最厉害的！
所有人都被奶呼呼的声音逗得忍俊不禁，高贵妃回抱住郁云洛，笑声如清脆的银铃：“对，咱们洛儿是大闹虎，要当百兽之王，对不对？”
“嗯嗯！”他挂在母亲新做的销金描银的十二幅留仙裙上，不住地点头。
那时候烟火的味道和现在闻到得一模一样，让他都有些分不清孰幻孰实，直到阿沅把一碗飘着葱花、清可见底的阳春面端到他面前，郁云洛也没有回过神来。
他一定是没见过这么朴素的面！阿沅捏了捏围裙，她就说嘛，怎么也得有个蛋！
阿沅想把面撤了：【要不我给你重做个别的吧。】
“不用。”郁云洛压住她的手腕，抽出了竹筒里的筷子，挑起清淋淋的面条咬了一口。
好烫！
但是好吃！
比他母妃做得好吃多了。
“你坐下陪我吃。”
阿沅看他也不怕烫嘴，大口吸溜着没几下就把一碗面全吃了，不禁想：这是饿着了？
“你是不是每年都会给郁望舒做长寿面？”郁云洛的面还在嘴里没嚼完，声音有些含糊地问她。
食不言寝不语是打小高贵妃就教他的规矩，可他就是讨厌循规蹈矩。
阿沅被问得一愣，这不是长寿面啊，只是普通的阳春面，想到他刚刚吃的样子，心里一动：难道今天是他的生辰？
也不对啊，如果真是他生辰他是怎么出来的，宫里不应该大摆宴席吗？
她不知道郁云洛三岁之后就再也不过生辰了。
三岁那年，高贵妃听说民间都是母亲亲手给儿子做长寿面，便兴致勃勃地下了厨，可她哪里会做饭，嬷嬷就教她做了最简单的阳春面，所以郁云洛一直以为阳春面就是长寿面，虽然在阿沅看来这两者的区别就是看有没有蛋。
拆了大半个厨房，高贵妃才做出来能入口的面，母子俩喜滋滋地把坨成一团的面摆在各色佳肴中间，翘首盼着梁帝的到来。
从天亮等到天黑，他肚子早就叫唤了，高贵妃补了两次妆，还是没等来父亲，高贵妃也没有等来丈夫，最后等来的只有荀皇后薨了的消息。
梁帝下令这一天宫里不许再办任何喜事，一律茹素三天以慰皇后在天之灵。
他的生辰就这么没了。
此后的每一年只有一碗素面陪他度过，那碗面也不再是母亲亲手做的，因为它看起来就是一碗正常的面，而他的父亲也会在那一天陪着太子，连一句安慰他的话都没有。
相反，郁云澈的生辰，梁帝年年都会亲自操办，而且还大办特办，就连太后都出面劝过几次，说不要太过铺张，怕对太子不好，梁帝这才勉为其难削减一二，但那一天仍然是皇宫最热闹的一天，堪比过年。
白天有喝不完的酒、赏不完的舞，夜里有巧夺天工的烟花，火树银花，万人喝彩。
所以他的父亲不是记不住儿子的生辰，只是记不住他的罢了…
郁云洛把汤都喝了，这才放下筷子，单手支在简陋的小木桌上，看着阿沅，道：“你做的面很好吃。”
他语气真挚，倒弄得阿沅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一碗面也值得他如此。
【你够不够吃？不够我再给你下一碗，很快的，其实最好还是加个蛋，这样味道还会更好…】
郁云洛手臂越过小小的方桌，拉住了起身的阿沅，眼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是威胁也似哀求，两种反差在他眼里激烈的碰撞着：“如果我要你天天给我做呢。”
哈？
他要把她掳走当厨娘？
【比我做饭好吃的人多的是。】阿沅比划。
郁云洛牵起阿沅的双手，翻了过来，这双手和高贵妃的截然不同，甚至和他接触过的女子都不同，虎口、指腹到处都是细小的茧子，掌心掌纹杂乱，还有几道陈年的伤疤。
确切地说，这不是一双漂亮的手，却让人越看越喜欢，郁云洛捧着这双手，覆在自己的脸庞，温热的掌心带来的温度是如此地叫人安心，就像刚刚的那碗面，看似平平无奇，吃进肚子里才知道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味道。
一种家的味道。
为此，他愿意低下头，用谁也不曾听过的声音对阿沅述说着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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