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2/2)
这一下弄得谢氏还真哭笑不得,便据实以告:“其实我是看见你就想到我的女儿,我的沅凝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红了眼眶,阿沅头更大了,什么沅凝,什么女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老嬷嬷见这样不行,过来扶着谢氏坐下,将谢氏丢了女儿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沅:“…是娘子跟我们家大小姐的眼睛特别像,所以我家夫人才会失态,还请娘子见谅。”
说完一擡眼,就看见豆大的泪珠在阿沅的眼眶里转啊转啊的,要掉不掉的,好不可怜,唬得老嬷嬷愣了愣:这位又怎么了?
谢氏的遭遇正戳中了阿沅的软肋,看看人家,这么多年了,还有娘亲惦记,她呢,只有被人骗的份儿。
刚刚才平复情绪的谢氏,一见阿沅如此,泪眼模糊中仿佛看到了自己丢了的女儿,哭着质问她,心里一热,她一把推开老嬷嬷,扑过去把阿沅搂在怀里,嘴里“沅沅、凝儿”的胡乱叫着。
这一抱,抱得阿沅心惊又满足。
按理说她和谢氏没见过几次面,怎么这一抱一点都不觉得陌生违和,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心里冒出个头:有没有可能…
她从谢氏的怀里擡起头,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她,恰好谢氏也望了过来,四目相对,一种奇妙的感应在彼此的心头流过。
谢氏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了:“我听说你也是从小没了父母,你…是在哪里丢的?”
老嬷嬷有些不赞同地叫了一声:“夫人!”
要知道这是谢氏多少年的心病了,如此贸然询问,要是不是老嬷嬷担心她受打击,应该先派人查查这位沅娘子的底细再说。
谢氏却对她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已经失望这么多次了,也不再差这一次。
万一呢,万一是呢,她不能因为害怕失望就放弃,只要有一线机会她都要尝试。说到底,心里还是存了几分希望的,她等不了。
【我不知道,阿婆说是从小河飘来的木盆里捡到我的。】阿沅比划完,由小桃翻译。
老嬷嬷有些气馁,谢氏却不以为意,反而往前探了探身:“可知是哪条河?”
孩子是被劫走的,所以存在任何可能。
阿沅却有些退缩了,她当然清楚对方这么问的意图,可她害怕了,毕竟她刚刚承受过一次打击,那几乎要毁了她。
谢氏固然不会骗她,但如果不是,谢氏还会对她是现在这个态度吗?她要是变了…不行,阿沅不愿意看到那个可能,这么好的夫人不该是那种人。
可谢氏那双激动的眼睛闪烁着鼓励的光芒,仿佛有一股暖流流入了阿沅的四肢百骸。
看看人家一直都在经历失望却从未放弃过,她不过才被骗一次,有什么可怕的。
只要能找到亲人,这点打击算什么。
【是苇河。】阿沅比划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们。
谢氏和老嬷嬷对视了一眼,这苇河是大运河的一条分支,大运河贯穿大梁南北,分支众多,光这一条说了等于没t说,而且他们遭遇马匪的地方跟苇河以及苇河相关的几条支河全然没有关系,所以希望几乎没有。
谢氏眼里难掩失望,老嬷嬷摇了摇头。
见状,阿沅的眸光黯淡了下来,脑袋跟着耷拉下去,果然…
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是呢。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谢氏赶紧拍了拍阿沅的手,宽慰道:“嗯,你要是不嫌弃我多事,我就派人帮你打听打听你亲人的下落,苇河所经之处都不是富庶之地,人烟稀少,打听起来也不太费劲。”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如果能帮阿沅找到亲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希望老天开眼,看她做了这些功德的份上让她母女早日团聚。
阿沅心里也是五味杂陈,难过失落有之,但也是从心底感激谢氏,更高兴自己没看错这位夫人,真是个大好人。
阿沅一扫刚才的低沉,笑着道谢:【那就多谢夫人了。】
人家本来是养病的,还是开开心心的才是。
“那你可有什么信物之类的,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谢氏是真心想帮她。
阿沅却不想她为此多劳心神,而且之前冒充亲人的事仍让她心有余悸,也得防范有心人再利用颜夫人做点什么,她便隐瞒了胎记下来,只说没有信物,所以不好找。
谢氏也怕问多了勾她伤心,便也转移了话题聊了些别的,俩人不谋而合,就这么坐着吃茶吃果子闲聊了小半天,倒是越聊越投机。
天色很快就暗了,阿沅有些担心郁望舒,告辞要走。
老嬷嬷见就这么小半天,谢氏眉眼间的愁思就淡了不少,心下琢磨:倒是该找这么个人跟夫人多聊聊才好,哭也哭了,笑也笑了,纾解出来就好了,不然在家里夫人总怕老爷伤心,大少爷担心,二小姐多心,都憋坏了。
她便厚着脸皮,赔笑求阿沅有空多来陪陪谢氏。
谢氏道:“嬷嬷,阿沅是跟王爷来的,哪有空来咱们这里。”
她嘴上虽这么说,一双灵动的眼睛婉约地瞥来一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轻眨动。
唔…阿沅捂住了心脏,不行,这个女人怎么学坏了!
可惜美色在前,阿沅唯有缴械投降,壮士断腕般地点点头。
来,怎么能不来!刮风下雨,不,就是下刀子也要来!
至于二郎…想到他刚刚的态度,阿沅瘪了瘪嘴,体会过如沐春风的感觉谁还愿意跟别别扭扭的冰坨子待一起,她才不要自讨苦吃呢!
见她答应了,谢氏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嘴上还很矜持地道:“那也不要太耽误你,每天来一次就够了。”
呵…还真是不耽误呢。但是看谢氏和老嬷嬷热切的眼神,没让她住下就已经是“照顾”她了,阿沅笑呵呵地应了。
自此,阿沅每天都会抽空来谢氏这边坐一坐,每次待的时间是越来越长。
她们起先是一起上香拜佛,祈求家人安康,再去放生池放生,后来就相约一起游山玩水,再然后就清晨结伴去采蘑菇和各种野味,回来之后谢氏还要拉着阿沅一起下厨做菜。
“阿沅,这蘑菇为什么切开就变青了?”谢氏腰间围着蓝底粗布小碎花围裙,勒出她纤细的腰线,和这朴素的厨房有点不相配,她看着手里正在逐渐变色的蘑菇觉得好玩,说完就丢进了锅里开始翻炒起来,“算了,估计是山里的更新鲜。”
阿沅差点给她跪下,赶紧抢过锅铲,把人赶了出去,心疼地看着被一棵毒蘑菇毁了的整锅菜,欲哭无泪。
第二天阿沅就开始教谢氏如何分辨蘑菇,指着各种形状的蘑菇比划得天花乱坠,谢氏学得很是认真,蹲在一株伞形的红色蘑菇前,从篮子里掏出小本本,把小桃翻译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上面,回来还会让阿沅检查有没有错漏的。
阿沅看她认真也很来劲,亲自提笔给她批注修改,结果谢氏看见了阿沅写的字,眉毛抽了抽,嘴唇动了两下,还是忍了下来。
晚些时候,她又看见阿沅在给郁望舒写纸条,说“晚点回去”,看她提笔的架势,谢氏额头突突了几下。
这一天,她再次看见阿沅在她娟秀端正的小字旁,写下一串潇洒的大字后,实在忍不住了,拉起阿沅就去了内书房,把人推到书案前:“阿沅,这字啊,就是人的脸面。”
得,这是说她不要脸呗。
阿沅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她也知道自己那狗爬的字不入人眼,可她真不喜欢练字,以前鸡还没打鸣她就已经起了,要生火做饭,喂鸡下地…等鸡都睡了,她还没忙完,哪儿有空练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看她垂头丧气的,谢氏忍着笑摸摸她的头:“你长成这样,怎么也得把字写端正了才对得起这张脸啊?而且练字可以静心,也能改改你这毛毛躁躁的脾气。”
这话阿沅倒是听进去了,她也想改改这个急脾气,便耐下性子跟谢氏学字。
可真开始了,小桃和老嬷嬷坐在走廊下干活,就听见书房里不时传来谢氏不高但严厉的声音。
“你端着肩膀干什么,又不是让你去耍刀弄枪,放松!”
“你这手腕怎么不会拐弯,是脱臼了吗?”
“你这手切菜的时候那么利落,怎么写字就这么僵啊,分开,分开啊,又不是鸡爪子!”
甚至有一次谢氏竟然面带微笑地当着阿沅的面折断了笔杆,阿沅顿时汗如雨下。
练字可以静心?!
信她个鬼咧!
小桃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再看看看着神色如常的老嬷嬷,斟酌着道:“颜夫人的脾气还…挺平易近人的哈。”
老嬷嬷慢条斯理地把扁豆的丝撕了下来,扔进篮子里,叹了口气:“唉,还不都是嫁了人就懂事了,真怀念夫人在谢家当姑娘的时候啊。”
乖乖!小桃听得暗暗咋舌,看向半掩的房门,祈祷阿沅自求多福吧。
…
阿沅这边玩得“不亦悦乎”,丝毫不知郁望舒的脸是一天比一天阴沉,此刻,他看着桌子上出自阿沅手笔的“晚归”两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可真是乐不思蜀了呢!
~
有了阿沅的陪伴,谢氏脸上的笑得是一天比一天多,就连身材都丰腴了不少,吃得好,睡得香,老嬷嬷喜欢得什么似的,趁着她俩聊到兴头上,上来凑趣道:“夫人和沅娘子这么投缘,不如就认了小娘子作干女儿吧。”
自从那次之后,阿沅和谢氏仿佛达成了一种默契,谁也没再提相关的话题,如今被老嬷嬷这么一说,谢氏明显有些心动了,往阿沅这边看了过来,柔柔的眼眸里含着三分探究七分忐忑:“人家已经是荀老太君的干孙女了,我何德何能呢。”
老嬷嬷自然会给她台阶下:“哎,荀老太君不也常说把夫人当女儿看吗,而且要老婆子说,额,你们也算同病相怜,焉知这不是老天的旨意呢!”她其实还想说谢氏亲女儿的名字里也带了个沅字,却怕惹谢氏伤心才转了口。
谢氏是一百个愿意,却从阿沅眼中看到了一丝犹豫,她眼神一暗,道:“这事以后再说吧,也不急于一时。”
老嬷嬷有些失望,若能得这位沅娘子多多陪伴,夫人的心病没准儿就能好了。
阿沅看她们失落,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但一来她自知身份低微,谢氏擡举是她好心,自己却不想落人话柄;二来她心中有愧,跟郁望舒的事,总觉得擡不起头来,万一到时候事发,自己擡不起头来就算了,别让谢氏跟着没脸;这三来就是郁望舒身份特殊,她也怕将来牵累了谢氏。
这些话却是一件都不能跟她说,只能紧紧回握她的手,不管今后如何,她心里都会记挂着这位待她极好的夫人,愿她长命百岁,事事顺意,早日母女团聚才好。
谢氏好似跟她心有灵犀,眼里重拾了光彩,还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没关系,有些事情不在表面怎么样,彼此放在心里就够了。”
阿沅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嗯嗯,夫人这么好的人,阿沅祝你得偿所愿,早日找到女儿!】
谢氏亲昵搂过阿沅的肩膀,阿沅闻着对方身上淡雅的气息,只觉得好闻极了,贪恋地享受这个无比令人安心的怀抱。
老嬷嬷拿过毯子给她们披上,带着小桃轻手轻脚走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谢氏拍了拍她的肩膀:“阿沅,我不把你当外人,跟你说几句心里话。我知道你不是真心不想认我做义母,你是怕到时候齐王有什么事会连累我,对不对?”
阿沅惊讶地擡起头。
谢t氏微微一笑,擡起纤纤玉指,戳了戳她的眉心:“傻孩子,你怎么一点都藏不住心事,这样子我就更不放心你和齐王在一起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在阿沅头顶炸开了。
是不是那个太医回去胡乱说了什么,颜夫人猜到了?
还是这几天她哪里做得不对,露了什么行迹?!
谢氏看阿沅脸一下子白了,心里一疼,重又搂紧了她,用哄小孩子的口吻,柔声说道:“瞧把你吓得,我是觉得你住在王府不是长久之计,就算能拿荀老太君这层关系说事,也终究不妥。况且齐王他…”说到这里谢氏住了嘴,涉及皇室秘闻,阿沅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她话锋一转,“况且齐王的性子那么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这样在王府待着,对你弊大于利。”
阿沅大大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只要一想到帮郁望舒解毒这件事要是被谢氏知道,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谢氏只当阿沅孤苦无依,所以只能攀附郁望舒这棵大树,但齐王府本身就是最大的隐患,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沅往火坑里跳:“好孩子,听我句劝,富贵迷人眼,找个可靠的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齐王府不是个好归宿。”
~
二更的梆子响了,阿沅才带着小桃踏着夜色回来,刚过月亮门,就见忠伯正在她院门口守着。
见着她们,他急忙赶下台阶跑过来:“王爷吐血了,还不许我们叫人看,夫人快去劝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