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1/2)
第30章 第30章
“你爹祖上是官家出身, 可惜后来没落了,到了你祖父这一辈为了养家糊口只得改行商道,当年我和你爹天南海北到处走商, 途中意外有了身孕, 一商量决定还是回老家, 咱们家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 但也不愁吃喝, 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长大。结果刚生下你, 老家就发了水, 田地、房子什么都淹了。那水没过人的腰,我只能把你放在木盆里,结果一个没留意,你就被冲走了!这么多年, 我和你爹一直到处找你,只希望老天开眼,让我的女儿还活着, 让我能抱她一下,给她赔个不是...”
“扑通”一声,晚娘竟然给阿沅跪下了, 泣不成声地道,“都是娘的错, 娘当时要是不撒手,就不会骨肉分离这么多年!娘该死啊!”
听到一半的时候,阿沅的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转了,再有这一跪, 她哪还受得了,咬着牙不让泪珠落下, 身形一动就想要过去相认,却被郁望舒按住了手臂。
“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前,这位夫人还是先不要胡乱攀扯得好。”
晚娘愣住了,阿沅也冷静下来了,二郎说得对,口说无凭。
男人把晚娘搂起来,看得出来他是个沉得住气的,这个当口还能跟郁望舒客气地赔不是:“是我娘子太激动了,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阿沅冲着郁望舒一顿乱比划,动作快得郁望舒都有些看不明白,只能先安抚她:“我知道,你也冷静点,事情总要弄清楚才好。”
那边,晚娘哭着推开丈夫:“我怎么能不激动,她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我们找了她二十年,你叫我怎么不激动!”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样会吓着孩子的。”男人也安抚地拍了拍晚娘的背。
韩里正这个时候拿出一件小孩儿的红肚兜,递给阿沅:“阿沅,这是你阿婆死之前特意交给你婶子保管的,说是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穿着的,要是以后有人来找你,可以凭这个相认。”
那件肚兜保存得特别好,颜色鲜亮得还跟新的似的,大红的底子上面绣着辟邪的五毒,针法细腻讲究,一看就不是出自普通农户之手,肚兜的最末端绣着“沅凝”两个大字。
阿婆大字也不识,当时找人认,那人也是个二把刀,只认出了第一个,从此便把那个孩子叫阿沅。
她一直替阿沅保管着肚兜,却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当年在最后一口气之前,把这东西托付给韩里正的媳妇。
韩里正道:“你阿婆跟我家的说了,要是没人来找就不要把这东西告诉你,说你脾气轴,知道了怕是要跑出去寻亲,你担心你出事,不如断了这个念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经,但是要有人主动来认亲,也可以拿这个当个凭证。”
只可惜阿沅还是没随了阿婆的愿,阿婆刚一咽气,她的侄子就把钱都拿走了,扔下阿沅一个人。
正巧邻村林家想给儿子买个媳妇冲冲,阿沅为了给阿婆下葬,就过去给人当了媳妇。
阿沅眼前一下子就浮现出干瘪的一张脸,那张脸一点都不美丽,布满了刻着贫苦的褶子,但只要看见她,那些紧紧缩着的褶子就会跟突然活过来一样,一瞬间弯成特别好看的弧度,干瘦却十分热乎的手会牵着阿沅的小手,蹒跚地走在乡间的黄土路上,背着夕阳,阿婆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那时候,这世上再没任何一个人比这干瘦矮小的人更值得依靠了...
她的阿婆,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想到这里,阿沅再也忍不住,垂着头,豆大的泪从眼眶中滚落,洇湿了手中的肚兜。
郁望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远离她那侧的手背在身后,手指略显不安地摩挲着扳指。
男人对晚娘点了点头,她擦干了脸,吸了吸鼻子,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阿沅,这是一个青色为底绣着红色鲤鱼的小孩儿肚兜。
对比两块肚兜,从针法、绣艺,甚至到针尾打结的方式全部都一模一样,明显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晚娘道:“阿沅,你出生前我亲手缝的那些早就被水冲走了。找你的这些年,只要想你了,我就缝一件,尺寸还是按照当年做的,这样的肚兜我缝得数都数不过来。这些年为了找你,我们散尽家财,但是再穷,我也从不卖这些肚兜,只在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男人从包袱里掏出厚厚一叠路引拿给阿沅看,这些全部是他们这些年的足迹。
阿沅一页一页地翻阅,她已经数不清他们究竟去了多少地方,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试问除了亲生父母,还有谁能这般不计一切代价地找人...
冷玉般的手忽然横插进来,顺走了路引和肚兜。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手的主人。
郁望舒似乎是在辨认针脚,半晌,深凹的眼皮子一掀,两道冰锥般的目光笔直地看向那对夫妻:“除了这些,就没别的了?”
晚娘怔t住了:“别、别的...是指什么?”
她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知是被他吓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显得有几分心虚。
阿沅眼中的泪意顿时一收了,如果晚娘说得都是真的,那么她就绝不可能不知道。故事可以编造,针线也可以仿制,可她的胎记阿婆从来没告诉过旁人,就连里正媳妇都没见过。
如果对方不知道...
阿沅心里又慌又乱,如果说刚刚她是又兴奋又害怕,现在她就只剩下深深的害怕了,别,别给了她希望又是彻底的失望,千万别说不知道,她承受不住的...
阿沅连坐着都坐不住了,郁望舒连忙从后搂住她,转向那三人的眼神透着一股子狠厉:“竟然敢骗到本王头上来!来人,把他们给本王绑了送去官府,就说他们意欲行刺本王,务必从严发落!”
“王爷!”三人跪下求饶。
忠伯带着三个家丁就要把人押出去。
韩里正嘴里一边求饶,一边骂晚娘夫妇:“你们两个黑了心肝的,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跟我说是阿沅的亲生父母吗,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王爷,王爷饶命,老汉也是被骗了啊,王爷开恩!阿沅,阿沅,我对你什么样儿你不是不知道啊,你得帮我求求王爷啊!”
晚娘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只瞅着阿沅不放,满眼伤心欲绝:“阿沅,娘没骗你啊!”
阿沅把头朝里,不愿意再看他们一眼,她刚刚真的以为有人来找她了。早知道到头来是一场空,她宁愿带着遗憾过一辈子!
“晚娘,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就连男子也在催促晚娘。
晚娘一咬牙,奋力挣脱开下人的臂膀,豁出去了一般高声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身上的胎记!只是那位置特殊,王爷,事关我女儿的清誉,我只能单独和阿沅说!”
阿沅浑身一震。
郁望舒擡了擡手,下人立即停下了动作。
“下去。”
忠伯领着人都下去了,连韩里正都待下去了,只剩下晚娘夫妇。
郁望舒深邃的目光牢牢锁定晚娘,似乎要把她穿透。
“说。”
晚娘仍旧不从:“还请王爷避嫌。”
【他不用。】阿沅点了点自己的嘴巴,两指比了个“张开”的动作,示意她直说无妨。
晚娘是第一次见到女儿比手语,眼里是无比痛惜,她伸出手星耀抱抱她,却碍于郁望舒的威慑,不敢乱动,泪光盈盈地说道:“我的女儿自打出生,胸口就有形似彼岸花的胎记!阿沅,真的是娘啊,娘含辛茹苦地来找你,你怎么能不认我啊!”
那是只有母亲才会有的眼神,这么多年的期盼都化为此刻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
阿沅无声地大喊了一声:娘,甩开郁望舒,扑进了晚娘的怀里,母女俩搂在一起。
郁望舒攥紧的手无力地垂下。
~
母女俩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晚娘夫妇想尽早带阿沅回老家,毕竟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孩子,回去也好给老人一个交代。
阿沅早就有了离开的念头,又经历了猎场这些事,留在这里,她觉得也没什么用,将人安顿好后,就来找郁望舒商量。
【我之前问过你,能不能送我秘密离开京城,然后你再放个消息,就说我病了或者死了都行,这样就没人能再利用我生事了,对你也好。如今我父母已经找到,你...】阿沅全程一直垂着眼,比到这里,她悄悄擡眼,撞上郁望舒一直凝望她的眼睛,眼帘一颤,落了下来,【你觉得行吗?】
郁望舒喉间发出一声轻笑,眼里却无笑意:“你都想得这般周到了,自然可行。”
阿沅手指不自然地绞在一起。
“你想什么时候走?”
【尽快吧,省得走漏风声。】
...
郁望舒那边没反应,阿沅又挠了挠头,比划道:【或者再待几日也行,如果...不麻烦你的话。】
“不,你说得对,还是越快越好。”郁望舒说道,“只是这会儿时辰太晚了,你也要收拾东西,我也要安排人手。明日吧,明日一早我就派人送你们出去,绝不耽误你回家。”
他这么为她着想,本该松口气才是,但是阿沅却觉得郁望舒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越琢磨越不对劲。
为什么她心里这么难受啊?
就觉得他这个反应不对,但是具体哪儿不对,她又说不出来。总之,这不是她想听的。
难道...阿沅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是想听他开口留她?!
怎么可能!
她找到亲人了自然要回家,他留她除了让她为难,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反正思来想去,阿沅就是觉着怎么着都不对,真真是别扭死人!
阿沅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烦躁地甩甩头,把复杂的念想从脑海中甩了出去,其他的话也不想多说,道了一句谢就走了。
郁望舒还是没说话,这让阿沅心里更不舒服。
出了房门,秋风渐起,树叶沙沙作响。
她站在廊下,擡头仰望夜空,残月西沉,稀疏的星星,点点银烁寥落地洒在夜空。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还要去跟爹娘说一声、收拾东西...阿沅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要忙的事可真不少,便收敛的心思。
殊不知她离去的背影落在了黑寂的眼中,郁望舒站在窗前,手指从已经爬上了窗头的连理藤上,掐下了两朵即将枯萎的花,指尖轻轻撚动。
阿沅,你让事情在某些方面来讲,变得简单多了。
~
晚娘夫妻被小桃领到了晚照阁东侧的厢房歇息,一进门,晚娘的眼睛就黏在了八宝阁的奇珍异宝上。
阿沅爹轻声咳了几声,揽住妻子的肩膀:“夫人莫要触景生情,如今女儿找到了,我一定会东山再起,恢复咱们家曾经的光景,不再让你们娘俩跟着我受苦。”
晚娘顺势低头埋在丈夫怀中,手指攀上他的衣襟:“我怎么样都行,只是苦了谁也不能再苦了阿沅。”
小桃听得唏嘘,私下嘱咐丫鬟要用心伺候晚娘夫妇,绝不能怠慢分毫。
交代完这些,她就回了主楼,一上去发现王爷竟然来了,小桃识趣地退下来,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郁望舒拿起阿沅的包袱在手里掂了掂:“你的东西就这么点?”
阿沅点头,她本来就没多少东西,大部分都是郁望舒给她的,但不属于她,自然不带走。
郁望舒都能猜到里面是什么,无非就是她那几件旧衣裳,还有那几吊钱。
【啊,这个我很喜欢,所以我带走了,可以吗?】阿沅掏出鬼工球,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给你的你都可以拿走,只是很多东西你都不要。”郁望舒的语气意有所指。
二郎...
那种矛盾的感觉又来了,阿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来看她,刚刚那点不悦就都烟消云散了,可是她又没法完全开心,就像是又被困在梦中的那片森林,那种找不到出口的无力感在心头久久不散。
郁望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阿沅,她似乎很沮丧,弯了漂亮的脖颈,光滑的后颈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于他,是饕餮盛宴也是蚀骨剧毒。
想咽咽不下,想戒戒不掉。
郁望舒烦透了这种感觉,他本就不是什么心软的人,看上什么,想方设法占为己有才是他的作风。
偏偏阿沅,他舍不得、毁不掉、留不住...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郁望舒宽袖下手指攥得指尖泛白,扳指的纹路深深地烙在掌心间。
【别问了。】阿沅止住了他的话头,她不希望再被动摇,趁还没有越陷越深之前...
她和二郎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他身为权贵,手握大权,考虑的再也不是这一季种什么菜好,哪件家具需要修这种零碎小事。
她也早就不是他的嫂嫂了,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硬绑在一起别扭又可笑。
【二郎,从今以后山高水远,祝君岁岁安康,事事皆所愿。】
阿沅起身,对他盈盈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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