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2/2)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骑马,驾!”
骏马四蹄翻盏,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凉爽甘美的山风猎猎吹来,灌进襟袖里,马蹄踩着小溪,一头扎进了一片茂密又神秘的深林里。
层叠高耸的塔松如撑天的巨伞,四周是绵延无尽的翠绿,仿佛置身于绿色的海底,只有斑斑点点稀碎的日影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枝,增添了“海底”的神秘。
阿沅如一只趴在洞xue口的小兔狲,窝在郁望舒的身前四处张望,精灵般的眼睛热切又向往地打量着这美丽的秘境。
这跟她梦境里的地方为何如此想象?!
“其实你还可以更大胆些,嫂嫂。”
耳畔回响着清磁的声音,最后两个字咬得很轻,语音似散未散之际,像是抛下了诱饵,想要将阿沅勾出洞xue。
一缕缕阳光如金色的细沙,斑驳地洒落在绿茸茸的树林间,四周散发着青草鲜花还有湿润的泥土诱人的芳香…
心脏跳得异常剧烈。
阿沅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只手掌抚上腰侧,温热的触感带着一种鼓励的意味。
“别怕。”他说。
阿沅缓缓地地松开握到发僵的手指,一点点试探性地坐直身体,缓缓伸展开双臂,蜷缩的指尖被日光碰到,像被烫了一下缩了回去,紧接着破釜沉舟般地五指大张,细白的手掌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郁望舒在身后笑了,她感受得到他胸腔的震动,像是一种力量推着她昂首挺胸,阿沅闭上眼睛,彻底敞开胸怀沐浴在阳光下,去感受风的力量,去拥抱这场绿色的梦!
“驾!”
郁望舒嘴角高高地扬起,与她一同沉浸在这场绿色的梦里。
…
梦总有醒来的时候,他们穿出森林,郁望舒让马儿停了下来。
“高兴吗?”他问。
高兴,高兴极了,她没有跟任何人描述过她的梦境,可是刚才那树叶的触感,那林间的气息,除了没有那层迷雾,一切都是那么想象,而她化身成了一只鸟,没有了梦中的恐惧与迷茫,她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出口,只尽情享受自由的驰骋,是那么地畅快。
她走出来似乎又没有走出来。
阿沅兴奋地跟郁望舒比划,后者的下一句话却将她一下子拉回了t现实里
“咱们该出去了。”
瞬间,阿沅眼里的光彩就暗了下来。
就连郁望舒都心生不忍。
她本该是在林间自由奔跑的生灵,却被他留在身边,进入这人害人的世界。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希望她能在他身边。
就像分别的那天他就已经知道了,他不能没有她。
男人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阿沅,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
郁望舒牵着马不疾不徐地走着,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却不尴尬。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如果被困在这山里永远走不出去,就这样安安静静过一辈子,其实也不错。
可他有他的路要走,不能躲也躲不了一辈子,远处依稀能看到羽林卫头上的红缨。
郁望舒牵着马绕了道,待绕过了那群人,以口做哨,三长一短的哨声后,丛林间飞出来三名灰衫男子。
真的是飞出来的,阿沅坐在马上都看愣了,除了子影,另外俩人的打扮和他一模一样,对郁望舒单膝跪地。
【他们是谁?】
如果是随从,为什么她从来没见过?
郁望舒把阿沅抱了下来:“他们和子影一样,都是我的暗卫,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阿沅眼神复杂地望向郁望舒。
他却背对她,听完其他人简单禀报了外面的情况,吩咐道:“辰影负责将人安全地送到我祖母那里,切记不能让羽林卫发现。”他顿了顿,眼眸闪过一丝算计,“既然那两个人都那么说呢,本王怎么能让人失望,子影和申影随我进山,这次的风头本王想不出都不行了。”
~
辰影将阿沅悄无声息地送回了荀老太君的幄帐,阿沅一进来就看见了小桃,俩人抱在一起,小桃哭红了眼睛。
荀蕙过来把她们劝开了,给阿沅捧了碗热茶,放在她掌心:“手怎么这么凉,先暖暖吧。”
在阿沅喝茶的功夫,荀蕙就把她消失不见之后的事慢慢说了。
“我们发现你不见后就派人到处去找,可是只找到昏迷不醒的小桃,她醒来后就说是大公主下的手,但是你到底去哪儿却是不知道,我们没有证据也不能直接去找大公主,祖母不敢声张,大表哥也没有音信,急得不行。”
荀老太君是个脾气急的,又担心郁望舒,一个劲儿追问阿沅林子里到底怎么回事。
阿沅出来前郁望舒就跟她说了,老太君问什么就答什么,不必隐瞒。
她便将被大公主扔进猎场,先后遇见了郁云洛和郁望舒的事,都比划了,由小桃转述。
只是阿沅省去了郁望舒射伤郁云洛一事。
一来她不想让老人家多想。二来她怕和郁云洛说得不一致,反而不好。三来是出于私心,阿沅怕老太君追问事情起因,她脱不了干系,也不想荀家人多想。
好在老太君得知郁望舒没有事,便放下了一直张的心,也没说其他的,只是想到大公主小小年纪如此行事,不免长叹一声。
荀蕙听着也心有余悸,她离得近,瞅见了阿沅脸上细细的血痕,关切地说道:“你要是受伤了可千万忍着,咱们有药娘子,能给你看看,不会惊动其他人的。”
药娘子是专门给女娘看病的女大夫。
阿沅摇摇头,笑着比划道:【我没事。】
辰影一直安静地跪在一旁,此时接过话:“老太君,人已经送到了,在下告辞。”
荀老太君知道先帝给老齐王留了一批得力的暗卫,看辰影的打扮估摸着就是了,闻言脸色一沉,再没有刚才对阿沅的和颜悦色,手中的龙头拐往地上重重一杵,目光威严迫人:“齐王为什么把人送回来,自己却不回来,他到底打算做什么,你给我从实招来。”
前朝第一夫人的气势自然非同小可。
阿沅这才明白原来老太君在姑娘们面前一直收敛着气场,不过想想也对,身为荀家的顶梁柱,这样女人怎么可能是寻常人。
之前是她眼界浅了,小瞧了人家。
所有人,包括荀蕙在内都屏息敛气,大气也不敢出。
辰影冷冰冰的一张脸,木然地说道:“王爷只吩咐送人回来,其他的,等王爷回来,老太君亲自过问吧。辰影要回去复命。”
齐王府的暗卫是按照十二支顺序排序,终其一生只对齐王一人尽忠,谁的命令也不会听。
荀老太君虽然生气却也欣赏这人的忠心。
郁望舒身份特殊,他身边就该多些这人的人才好,只是欣赏归欣赏,她不准备这么轻易就把人放回去。
“你既然什么都不说,就留下来,哪儿也不准去。”
辰影的眉头动了动:“这里没人能拦得住我。”
老太君“哼”了一声:“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我荀家有没有能人。”她老练地看穿辰影的不服气,便道,“就算拦不下你,也总能拖住你,到时候惊动旁人,害了舒儿,你担当得起?”
暗卫最在乎的只有郁望舒一人,辰影抿了抿唇:“就算走不了,王爷的事我也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不说就不说。把他带下去看好了,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带上来。”老太君也知道辰影不会说,但她操了这半天的心,结果郁望舒只把人送回来,别的一句话也没交代,白白为那个小白眼狼操了半天的心,这会儿一口闷气堆在心口,憋得可难受了,总得找个人出出气才行。
荀蕙知道祖母的脾气,先让人把辰影带下去好生招待,这边亲自给老太君捶肩。
待一阵子,老太君心气稍平,拉下荀蕙的手拍了拍:“好啦,你别忙了,歇歇吧。”她又转向阿沅,眸光比刚才温柔了许多,温言道,“好孩子,你不要帮他瞒着我,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要不违大义,我都能帮他。”
这些孙辈里,老太君最看重的人自然是郁云澈,可是放在心里的绝对是郁望舒,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她这个做祖母的亏欠他啊,荀家也亏欠他。
郁云洛、郁云澈都把自己顺利摘出去了,现在一切疑惑都落在了迟迟不归的郁望舒身上。
好好的秋日猎如果因为他虎头蛇尾,皇室的颜面往哪里摆,而且老太君已经探听到,梁帝已经知道死的侍卫是搏斗而死,根本不是野兽所为。
帝心深似海啊,老太君可是知道,她这个二女婿不是一般的敏感多思,不然也不会有后面这许多事...
他会不会疑心望舒?
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呢。
刚刚还那么威风的老人家此时看向阿沅的眼神里,甚至透露出一丝丝渴求的意思。
阿沅心里一时有些感慨,这才是真正的血脉至亲啊,她羡慕又欣慰,二郎终究还是有人疼的。
只是这次就连她也猜不到郁望舒究竟要做什么,只能尽自己所能安慰老人家。
她走到荀老太君身边蹲下来,握着她的手,像小时候对自己的阿婆那样,把头垫在她的膝盖上,满怀孺慕之情地仰望老太君,用口型缓慢清晰地说:别担心,他要做的事一定有把握的。
她跟个乖巧的小猫似地蹲在脚边,好看的茶色眸子柔柔的,荀老太君心底最柔软的一角一下子就被拿捏住了,眼里闪着泪光搂着阿沅坐在自己身边:“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可人疼呢,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一定有把握?”
阿沅也不知道,但是她就莫名地相信二郎,相信他一定有万全之策。
【他能把我送到您这儿来,就一定有把握的。】
小桃把阿沅的话翻译给荀老太君听,老太君心下一动,是了,这孩子敢把人放到她这里,除了信任她们以外,也一定是不会拖累荀家。
这孩子看着冷,其实重情…
可笑自己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看得明白,果真是老了,老太君叹了一口气:“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让他自己折腾去吧。他这样自食其力也好,他要走的路谁也帮不了他,只能自己闯。”
说道这里,语音微带哽咽,阿沅疑惑不解,这话说得有些蹊跷,再一想,觉得老太君应该是指二郎父母早亡,虽然有个继母,但是还不如没有。
荀蕙来到老太君身后帮她捶肩:“祖母宽心,大表哥既然有安排,咱们静待佳音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荀老太君点点头。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别说荀老太君了,就连阿沅都有些拿不准。
老太君让丫鬟把龙头拐杖和披风拿来:“不行,我让他的人带我去林子里看看,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t”
阿沅、荀蕙一左一右上前拦,可又如何拦得住铁了心的老太君。
“谁都别拦我!”老太君眼里已有了水光,任何劝慰的言语只会令她愈发着急,“我亏欠樱儿良多,怎么能再眼看着舒儿出事,若有什么不测,就用我这把老骨头作陪吧!”
阿沅看这样实在不行,一咬牙,干脆从后一把圈住老太君并不纤细的腰,跪在地上下了死力气拖住她。
荀蕙人都惊呆了。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祖母...
荀老太君更是勃然大怒,把龙头拐杖跺得震天响:“放肆,你、你还不给我放手!”
这是哪儿来的野丫头,就连荀老太爷都没这么抱过老太君!
就在这个当口儿,外面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齐王回来了!”
“齐王抓到了一只白虎,还是活的!”
“天降祥瑞啊!”
鼎沸的人声如浪潮般传遍了营地的每个角落,来到荀家的帐前。
荀老太君和阿沅大眼对小眼地眨了几下,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一同冲了出去。
“齐王怎么了!”荀老太君的龙头拐杖差点砸到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头上。
小太监吓得一缩脖子,跪在地上激动地比划:“恭喜老太君,贺喜老太君,齐王猎到了只这么大的白虎!雪白的一只,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杂毛,别提多稀罕了!圣上大悦,您老也快去看看吧!”
一行人又惊又喜,匆匆忙忙地跟着太监过去,只见祭祀台上立着一个巨大的铁笼,笼子里伏着一只白虎,只是小太监说错了一点—它现在并不是纯白色的,白虎背上插了三箭,虽然不是致命伤,但却让它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血迹异常刺眼。
它老实地趴在那里舔着爪子,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怪可怜的。
同样一身狼狈的郁望舒此刻却是精神抖擞地跪在梁帝身前,清越的声音难掩胜利的喜悦:“今上英明仁德,故此天降祥瑞,才让微臣有幸猎得神兽,奉为圣上。天佑大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前来围观的臣子们听到齐王的谀语,纷纷跪地附和,不带重样地歌颂梁帝的丰功伟绩,把他说得简直如千古明君一般。
见此情景,再看那只体型巨大的白虎,梁帝心中对郁望舒久久不归的介怀和猜疑,立即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是熊、还是虎,是真还是假,有什么紧要。
立秋祭上,天降祥瑞,足以名垂青史!
梁帝龙颜大悦,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好像年轻了不止十岁,他神采奕奕地走下御座,扶起郁望舒一同走向猛虎。
那虎擡起眼,看到他身后半步之遥的郁望舒,猛然立起身子,当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陛下小心!”侍卫立即上前护住梁帝。
梁帝摆手让大家稍安勿躁,他死死瞪着白虎,只见白虎扬天咆哮,虎声震耳欲聋,直冲九霄云天。
众人情不自禁地捂住耳朵。
郁望舒站在梁帝的身后,深沉的眼眸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直视白虎,眼中警示的意味十足。
白虎与他对视片刻,最后竟然老实地趴了下去。
梁帝扬天大笑:“好好好,果然是天佑大梁,黄运昌盛,万世永赖!”
众人亲眼所见白虎对梁帝跪拜,无不臣服,齐声下跪高呼:“天佑大梁,黄运昌盛,万世永赖!”
梁帝看着放晴的天空,高举双臂,享受众人充满敬畏的膜拜,郁望舒冷冷地看着十二帘冕旒后那张志得意满又极度虚伪的脸。
紧接着梁帝就当众宣布今日秋猎魁首正是齐王,众人自是心服口服。
再没有比更完美的正式亮相了。
也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圆谎了。
阿沅一直跪在地上,扬起纤细修长的脖子,遥望犹如众星拱月般的郁望舒。
毫不留情射杀郁云洛的他。
温柔安抚自己的他。
如今高高在上的他。
早已不是陵水村那个还需要她保护的少年了。
那一刻阿沅胸中升起了一股自嘲,嘲笑自己是多么地不自量力,真是个笑话。
她仿佛又置身困扰许久的梦境,身边一脸安慰的老太君,咬牙切齿的高妍,脸色阴晴不定的周氏,满眼仰慕的颜听姝…通通都消失不见了,祭台与白虎也消失不见了,最后就连郁望舒的身影都变得一团白雾说笼罩,模糊不清。
四周空空荡荡,她只想逃离,却根本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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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得到消息的郁云澈怔愣了半晌,随即一笑,只是那笑多少有些牵强的意味。
这样的事,他这一辈子都做不到。
他擡起手,五指修长,手掌匀称,竟比女子的还要好看。
他见过郁望舒的、也见过郁云洛的,他们指骨有力,指腹有着舞刀弄剑的茧子,他也有,却在中指指腹,那是常年抚琴留下的痕迹,和他们的手都不一样…
这双斯文漂亮的手最终盖住了暗含不甘的眼眸。
另一边,郁云洛生生捏碎了茶盏,鲜血顺着凸出的指骨蜿蜒而下,他手臂上的伤瞬间崩开。
“老奴的好殿下啊,您这是做什么,有气你就骂老奴,打老奴一顿,都比作践自己强啊。”刑公公在旁边鬼哭狼嚎,忙着叫人赶紧把太医找回来。
郁云洛无比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滚,吵得我头疼!”
好你个郁望舒,我说黑熊,你就偏偏弄出来个白虎,还什么祥瑞,祥瑞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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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众人便要启程回府了。
阿沅刚进车厢,就被馥郁的艾草味糊了一脑子,擡袖捂着鼻子,看见小桃还在撒雄黄粉,一把拉住了她。
【这是做什么?】
好家伙,又不是掉蛇窝了,不用这么夸张吧。
她推开窗子要通通风,正好看见周氏的丫鬟也在一个劲儿地撒驱虫蛇的粉,霞初指挥人拿着点燃的艾草熏完了车外,又端着香炉上了车。
她也不怕把周氏给熏晕了。
小桃看样子也很想效仿,被阿沅严格制止了:【我和这香炉只能有一个在车上,你看着办吧。】
“夫人啊,你不知道,昨晚上三更半夜大公主床上一下子钻出来十几条长虫,听说个个都有手腕这么粗呢。”小桃激动地举这个胳膊比划,阿沅光想想那个场景头皮都一阵阵发麻,只听她继续说道,“当时就把大公主和守夜的宫女给吓厥过去了,现在人还没醒,太医一直跟着,寸步不离。大家都说是咱们王爷抓了祥瑞,镇山的没了,蛇虫邪祟都跑出来了。”
怪不得一个个都这么使劲驱虫呢。
小桃一边给阿沅指着其他人家的做法,一边趁她不注意往角落里多撒了一把雄黄粉。
果然颜、荀几家的丫鬟也在车里车外折腾个不停,还不时有小太监往来传递药粉、熏香的,到处都是呛人的味道,阿沅皱着鼻子,挥了挥袖子,赶紧上车了。
车里都比外面好。
小桃把帘子放下来:“不过要我说,大公主也是活该!不然这些东西干嘛不找别人,专门找她!”
阿沅心中一动,这事说来也奇怪,就算真有其事,怎么蛇虫都往一人身上去了呢?而且已经立秋了,其实蛇虫都开始蜗居巢xue了,怎么会一窝蜂都出来了,除非有人故意为之。
小时候,可有人为了给她出气,抓了一筐泥鳅和癞蛤蟆扔进了李春花的床铺里。
阿沅掀开了帘子,恰逢郁望舒策马过来。
四目对视,有什么东西在那黑沉的眼底一闪而过,快到阿沅捕捉不到。
她趴在窗口,棕色的眸子跟随着那抹挺拔的身影远去。
其实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你敢听吗?
就算手法似曾相识,但是那个少年已经长大了,对着如今的他,她已经不敢再信誓旦旦地说“我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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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正午,王府的车队进了城,马车头尾相接,如一条蓝色的河贯穿整条街道。
西角门旁,三个穷酸的乡下人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引起了跟车婆子的注意。
婆子跳下车,嫌弃地轰人:“看什么看,滚远点,别冲撞了我们家主子。”
年长的男子一身葛布长衫,眼里尽显圆滑世故,腆着脸对婆子赔笑道:“妈妈万福,敢问可是齐王府的贵人?”
那婆子只拿眼角扫他,高高扬起下巴:“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子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掏了几枚铜钱偷偷塞给婆子:“妈妈喝口茶,我们是从陵水村隔壁的村子来的...”
一听到“陵水村”三个字,那婆子瞪大了眼睛。
男子一看有戏,忙凑到婆子耳旁,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t堆,旁边站着的一对中年夫妻,衣着简朴长得却着实不错,男子英气女子温婉,看着倒也赏心悦目,不像是一般的破落户。
那婆子越听脸色越凝重,最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这对夫妻,拿手指着他们:“跟这儿等着,不许乱走,我先去回话。”
她一路颠着去了周氏的马车,先把霞初叫了出去,把事情一说,霞初不敢耽搁,忙回车里禀告了周氏。
周氏听完眼珠子一扫回来的颓败,眼里闪烁着算计:“哈,这真是太好了!你亲自带他们进府,一定安排好了,决不能被他们的人先发现了。”
“奴婢省得。”霞初郑重应道。
阿沅的马车排在周氏的后面,因为周氏卸的东西多,让她们等了好一阵子,小桃觉得对方故意拖延,想下车去催催。
阿沅没让她去,等等就等等,这有什么的,还说小桃是上火了,回去得多喝两碗绿豆汤,去去火气。
好不容易完事了,小桃跳下车放好脚蹬,阿沅一脚踩上去,忽然从人群里扑出来一个女人,抱着阿沅的腿大声哭喊:“我的儿啊,娘找得你好苦啊。”
这到底是演的哪出?!
阿沅人傻了。
小桃吓了一跳,随即沉下来脸就去拉她:“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这儿可是王府,快来人,把这个疯子拉出去!”
“别别别,阿沅,是我啊。”之前那名年长的男人跟在跟头跑过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指着鼻子问阿沅,“你不记得我了?”
【里正,你怎么在这儿?这女人你认识?】阿沅认出了眼前的男人,他正是阿沅村子的里正,姓韩,他媳妇对她和阿婆一直都很照顾。
韩里正身后紧跟着一位长相英俊的男子,他激动地盯着阿沅,上前把跪在阿沅脚下的女人拉了起来:“晚娘,起来再说,别吓着孩子。”
那名被叫“晚娘”的女子跟水做的一样,从头到尾一直哭个不停,哭得差点背过气去,那男子只能搂着她,低头轻声安慰了几声,晚娘这才收了哭声。
男子这才擡头,他的眼圈不知何时也红了:“阿沅,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被我们找到你了。”
嗡地一声。
阿沅脑袋一下子炸开了,不停回响他们刚刚说过的话。
“亲生父母”、“苦心人”、“我是你娘!”
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脑袋怎么不转了,什么听不懂了…
阿沅呆呆的,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反应。
韩里急得跳脚:“阿沅,他们真的是你的亲身父母啊。本来我带着他们去了陵水村,才听崔大娘说了你的事,我带着他们巴巴地找来,结果你们又去什么…西郊,我们等了三天,你这孩子倒是说句话啊!”
男子反而按住韩里正的肩膀,特别包容地看向阿沅:“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有些突然,如果方便的话,不如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嗯,对,是该慢慢说...慢慢说…
阿沅讷讷地点头,脚下没踩稳,一下子从车凳上栽了下来。
“怎么回事?”
眼前一暗,郁望舒已闻讯赶来,如一座傲然的雪峰矗立在阿沅身前,稳稳地接住了她,他低头,眼里的冰霜瞬间化为春风,“你还好吗?”
阿沅清澈的眼底映着他略带不安的面容,喃喃地比划道:
【二郎,我好像找到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