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10）（1/2）

华容（10）

六月后, 凛凛朔风裹挟着寒雪降临人间之际，於菟尔反了。

他已将旧南朝东部广袤的土地纳入囊中，却暂停了南下的步伐, 再也等不及调转方向，与乌兰善吉一较高下，将痴愚小儿赶下皇位，由他君临天下。

一切恰如乌兰善吉希望的轨迹发展。

华容依照旨意，拟写好集结军队东进战斗的诏书, 交予乌兰善吉审阅。

野心勃勃的太后朱笔一挥，命人将诏书颁赐群臣, 她神色如常, 甚至很难看出多余的情绪，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决定了数万人的命运。

面对这样的变故，南朝如今的君主虽懦弱无能，朝中却不乏精明能干的主战派, 多方倾轧之下，南朝同样集结军队北上, 意图驱逐蛮夷，收复故土。

加之中原本就流窜着无数义军，满目疮痍的中原又开始狼烟四起，各方势力粉墨登场，混战厮杀，无数生命在无知无觉中，被卷入这场肉食者为争权夺利而掀起的争端, 成为燃烧这燎原烈火的柴薪。

“都尉新降, 将军复没。

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

无贵无贱, 同为枯骨。”

稚童们在街头巷尾传唱着这样的歌谣，很快，这样的歌谣也渐渐消失，十室九空，也无鸡鸣。

华容虽身处远离战端的博陵，但每每深夜寂静无人时，她好似都能听到从远方传来的哭嚎之声，这时常令她辗转难眠。

而她心中仍隐隐萌发着一个念头，或许真正的灾祸还未降临。

鸦群，当初在凤阳受於菟尔驱使的鸦群，那显然不是凡人能做到的神异之举，华容从未忘记。

谁说於菟尔就不能同乌兰善吉一般，拥有属于他的“女祝大人”呢？

★

冬至夜，博陵接到了前线大败的战报。

宫中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尚且没有资格了解内情的宦官侍女们接引着深夜被宣召入宫的文武臣工，内心愈加惴惴。

华容则沉默侍立一旁，她耳畔充斥着朝臣们高声争吵之声，他们互相指责，破口大骂，许多人面色苍白身形欲坠，总之既不敢承担战败的责任，更不愿相信战败的理由。

於菟尔得天命眷顾，于战场之上驱使草木蛇虫，不战而胜。

华容不由得想，这一天终于来了。

直到始终默不作声的乌兰善吉从高位扔下一盏茶杯，“啪——”，瓷盏碎裂之声响彻宫殿，给了争吵不休的众臣一个台阶下，他们才停止争吵，纷纷沉默。

“天命？”乌兰善吉看着手中的战报，冷笑出声：“驱使草木蛇虫之辈也配妄言天命？”

“这分明是妖邪入世！於菟尔身为金珠氏后裔，不但以一己之私掀起战端，毁了大军南渡一统天下的最好时机，现如今竟还尊奉邪物，又将我们北地世代供奉的神山置于何地！”

“一池一地的成败算不得什么，於菟尔不敬先祖与神明，定会惹来神罚，诸位，现在不是互相推诿责任的时候。”

“传我召令，命东路察哈右将军北上，驰援乌兰大将军！”

“遵旨。”华容俯身领命。

华容如今为内廷秘书台尚书，不仅负责草拟诏书，审查诏令，签署章奏，且具有封驳之权，虽为正五品女官，却权比前朝四曹尚书，实乃位卑权重。

乌兰善吉召令一出，众位大臣面面相觑，细声呐呐后，唯有高呼领命，又商议起粮草兵马之事。

华容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思绪万千，此次前线战败大军的统帅，正是乌兰布林。

战报言及乌兰大将军重伤，乌兰善吉却提也未提此事，这不免令她多想起来，而且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女祝大人乌兰青了。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从后方发往前线的辎重浩浩荡荡上路了，与此同时进行的，是又一次的大规模征丁。

妖邪乱世之说已传遍天下，黎民百姓皆惊惧不已，凡人间的厮杀已是九死一生，如今又传遍了许多似是而非的流言，从前还算顺利的征丁，逐渐变为派兵强抓壮丁。

一国之都的博陵，也被划入征丁范围。

华容某日传召完毕回宫，途经乌兰善吉寝殿外的腊梅小径，听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啜泣之声。

她本不欲多管闲事，正要径直离去之际，又想到姜阅曾经的所言所行，轻叹一声，调转方向，循着啜泣之声去一探究竟。

“查河玛？！”华容不曾想这位躲起来偷偷啜泣之人竟是查河玛，她实在太意外了，话语中更多了几分真心：“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啊。”查河玛没想到会被华容发现，她惊叫一声，连忙擦干面上的眼泪，欲盖弥彰道：“我没事，刚刚不小心跌了一跤，没忍住哭了，让你见笑了，真是太丢脸了。”

她说完，就想掩住面容跑开。

华容见她衣衫整洁，没有一点跌倒的痕迹，便知她有所隐瞒，查河玛是女祝之女，很受太后宠爱，连名义上的帝王都要叫她一声阿姐，华容想不到这宫中有何人胆敢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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