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9)(1/2)
华容(9)
“四月二十夜, 戌时。”
“察哈右将军奏对:其一,南迁部族已划分区域安置妥当,其二, 博陵流窜南贼悉数剿灭,捉拿贼首二名,姓名生平具呈上,奏请太后示下;后言:斩。”
“典农功曹奏对:博陵农事……”
听着堂下诸位文武臣工的奏对,华容埋首伏案, 笔尖游走在纸面上,一刻不停, 快速记述下每个人所说的话。
几日前, 乌兰善吉设内廷秘书台,任命她为书御史,除了批复部分南臣奏章外,还负责记录太后会见朝臣的奏对。
华容至上任起, 便一刻不肯放松,将一切做到尽善尽美, 她很清楚这是绝无仅有的机遇,金珠王朝初入中原,诸事草创,每个人都在寻找自身于新生王朝中的定位。
乌兰善吉需要培养独属于她的班底,乌兰青为女祝,掌鬼神祭祀之事,查河玛为女史, 统管内廷诸事, 而自己所担任的,或许就是乌兰善吉目前最需要的角色。
一个可以替她分担繁杂政务的女人。
权力的下移过程总是无声无息的, 内廷秘书台的设立证明了这一点,而华容举目无亲,拥有的一切都源于她的慷慨,实在是一个绝佳的人选。
乌兰善吉显然不会效仿南朝,重用宦官,在北地较之南朝开放的风气下,她并未深居内廷,不需要宦官为其沟通内外。
在华容看来,乌兰善吉的权势几乎可以比拟一个真正的帝王了。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无论如何,乌兰善吉仍旧不可避免的,于军事上倚重乌兰氏,倚重她的父亲,乌兰氏真正的首领,乌兰布林。
而某些时刻,乌兰布林实在显得咄咄逼人。
夜深,今日诸事皆毕,文武臣工们陆续告退,乌兰布林却并未离去,他完全无视了华容的存在,直截了当道:“善吉,你近来行事越来越独断专行了,族中很多人都颇有意见。”
华容闻言,收拾桌案上草纸的动作一顿,她擡眸看向堂内对峙的父女,乌兰布林身材魁梧,长了一双野狼似的眼睛,看上去分外凶狠,将站在他身前的乌兰善吉衬托的尤其娇小。
而乌兰善吉神色如常,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只侧首微微点头示意华容退下。
华容见状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耳边又响起了乌兰善吉温和的嗓音:“这些人也包括父亲您吗?”
“你该清楚究竟是谁将你擡上了如今的地位,是那些羸弱的南人吗?你如此提拔那些南人,不仅我们乌兰氏,那些拥簇金珠氏的部族,更会质疑你的决定!他们本就在弘幸与於菟尔之间摇摆不定,你这样做,只能……”
乌兰布林沉声呵斥着乌兰善吉,他的嗓音洪亮,如同阵阵闷雷响起,已然退到屏风之后的华容还能清楚地听见他所说。
“我当然清楚。”乌兰善吉提高了声调,截断了布林的话,随即立刻缓和道:“但父亲也应该清楚,我越重用南臣,於菟尔就会越厌恶南人,昨日送抵的战报父亲看了吧,连下三城,屠戮一空。”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女儿只是,遵照了神的旨意。”
神的旨意?华容身形一顿,停下步伐。
此话一出,乌兰布林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旋即甩袖轻哼一声,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道:“弘幸也不小了,如今迁都之事已定,是时候替他遴选妃嫔,为乌兰氏延续血脉,你也可早日还政于他。”
乌兰善吉笑笑:“父亲说的是。”
她的态度实在太过恭谦顺从,乌兰布林丝毫没有再发难的由头,他按下心中怒火,甩下一句语调冷硬的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乌兰善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离去,烛火摇曳,她映照在屏风上的影子也随之幢幢,漆红百骏图屏风隔断了华容的视线,她手捧着一沓草纸,凝视着百骏图上那道萧索的影子,心中默然。
“在偷听?”
幽幽的嗓音倏忽在耳畔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温热的气流,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颈侧,令华容身体一僵,浑身血液都好似凝滞一般。
她好半晌才从这种无声压迫中挣脱,逼迫自己开口道:“……女祝大人。”
“呵。”乌兰青轻笑一声,伸手接过华容捧着的草纸,绕过屏风,去往乌兰善吉身侧,她脚步轻盈,像是踏风而行。
华容有些捉摸不透乌兰青的心思,犹豫片刻,也缓步走了出去,主动垂首道:“还请太后恕罪,华容无意探听您与大将军的对话。”
“啪——”烛花炸裂飞溅,点点烛火燃烧得更旺。
静谧无声中,乌兰善吉重回御座,仔细打量了华容一眼:“你似乎心有疑惑。”
华容微怔,旋即擡首,直视乌兰善吉的双眸:“华容确实心生疑惑。”
“哦?说来听听。”乌兰善吉现下倒是有几分空闲。
“您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所以定都博陵也好,重用南臣也罢,都是在激怒於菟尔举起屠刀,激起民变,使他腹背受敌,逼迫他率先向您开战吗?”华容语调沉重地讲出自己的猜测。
乌兰善吉喜欢华容的直率,她微微一笑:“不止你们南人讲究师必有名,金珠氏祖训,后世子孙不得因私分裂部族,违者人人得而诛之,我当然不愿做被诛者。”
“但大将军所言非虚,您无法保证那些态度摇摆的部族始终效忠于您,若他们转投於菟尔,乌兰氏部将虽勇猛,又岂能以一当百,您何来兵戈相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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