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2/2)
“昨日呈上的罪状皆是三年前之事,可卫某并不记得自己与昨日那几位大人共过事,既然无同僚之交,那些罪证又是从何而来?”
张顺德愠怒之t下多了一分清明,他琢磨着卫骧的话,眸中亦多了几分狐疑。
胡凡庸了然一笑,“卫大人,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卫骧并不将他放在眼中,“彼时卫某身边人并不多,卫某想了许久,除去霍礼,也只想到了一人能将卫某之事如数家珍。”他向着胡凡庸走了两步,恭敬道:“令郎被贬三年期已至,听闻前两日已回了京,可为何不见他?还要劳烦左相替卫某与令郎问好。”
胡遂安已死,众人也知晓卫骧口中的令郎意指胡家长子胡奉安,胡奉安早年跟随卫骧并非密事,他能知晓卫骧密事也不意外,如此便都能说得通了。
胡凡庸眯了眯眼,他的沉默无异于默许了卫骧所言。
“卫骧,如今人证物证确凿,本官看你还如何狡辩!”张顺德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愈发下了狠。
“人证?”卫骧冷笑,“胡奉安都不敢示于人前,何来的人证?他可敢来至人前与卫某对峙?若他确确实实拿得出证据,卫某任凭处置。”
“大人!”尹昭清一脸担忧地看向他,如今局势已对他不利,若是让胡奉安再掺和进来,恐怕更难脱身,他只昨夜几个时辰工夫又去哪里寻证据?
卫骧勾了勾唇,示意她心安。
胡凡庸亦不慌不忙,他走到张顺德身侧,看着他手中写满罪状的那张折子,失笑出声:“卫骧,这罪状便是奉安昨夜送来的,两年之久,足有百条罪状。本相还未呈于圣上,不过倒是想看看你又如何辩解?”
他见卫骧眉间轻蹙,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他闲步而来,走到卫骧身侧,只以三人可听闻的声音道:“真真假假并不紧要,只需看是谁信了便是。”
末了,胡凡庸意味深长地看了尹昭清一眼,“圣上若想信,六十贯就能让一人背上贪污受贿的罪名,不是吗?”
尹昭清双眸刹那布满红血丝,她怒火中烧似要将人焚烧殆尽。卫骧一把拦住了要上前的尹昭清,他紧紧攥住她控制不住发颤的手,挪了半身,将她护在身后,“相爷说得不错,真真假假并不紧要,只需看是谁信了便是。”
“这些日子难为相爷如此费心,卫某也有一厚礼要赠予相爷。”
胡凡庸挂着的笑意浅淡了不少,能从卫骧手中送出的,自然不是什么好物,不过看着他还在此垂死挣扎,胡凡庸并未推辞,“哦?”
“先前胡遂安生辰宴上,卫某搅乱了宴席,实在心有愧疚,这几日寝食难安,总想着要寻上一良机给左相赔罪。”
一听卫骧提及了胡遂安,胡凡庸面色一下垮了下来,只半晌便染上了恨意。
卫骧仍是一贯的从容,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故而,卫某这几日一直在给相爷备一份大礼,前两日因事务繁忙抽不开身,今日终是得了时机,这才给相爷送上。”
胡凡庸蹙着眉,神色愈发阴沉,在他看来卫骧的这些话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日。
“来人。”卫骧一声令下,只见从太平街的某处狭巷中走出了四人。
待胡凡庸看清来人时,他的面容愈发可怖狰狞。
只见那四人粗布麻衣,肩上扛着一口棺,一步步朝着太平门走来。围观的一见擡上了棺木,唏嘘了几声,连忙往后躲去。
砰地一声,棺木落地,溅起了一地泥泞,亦扬起了一股腐肉的恶臭。
尹昭清只一嗅便能认定,那是尸臭。
那棺木是松木所致,她只觉得有些眼熟,只这般看着,倒与那日所见的胡遂安棺木相差无几。
她惊诧地看向身边之人。难道说,卫骧他真掘了胡遂安的坟?
不仅是她这般想的,就连胡凡庸再看到那口棺木时,强撑着的神情刹那撕裂,他怒目圆瞠,声嘶力竭:“卫骧!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掘坟!你竟敢!”
他跌跌撞撞往棺木而去,唯有此时他才会流露丧子之痛。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口棺出自何处,棺木上还沾着未洗去的泥泞,不必说众人都知晓这里头躺着谁,这是冲着谁而来的也不言而喻。
“卫某不懂相爷口中的掘坟是何意?”卫骧故作茫然。
胡凡庸目眦欲裂,“卫骧!遂安已死,你还不满意,如今也要叫他不得安宁吗!卫骧,你丧尽天良!必遭天谴!你今日荒诞行事,老夫定要禀明圣上!今日诸多双眼睛瞧见,老夫定要你偿命!”
周遭已传来此起彼伏的哗然声,斥声与鄙夷皆向着卫骧而来。掘坟乃大忌,损人阴德不说,自己也必遭反噬。
尹昭清对上那些目光,试图避开,可每一道凌厉的目光都裹挟着她,如刀刀扎入胸膛,她看不见身上的伤,可实则早已千疮百孔。
“大人……”她握住卫骧的手,得到的是他更有力的回握。
“相爷是不是有所误会?”卫骧置若罔闻,朝着那口棺木比了比,“卫某可没说那是胡遂安的棺,相爷何必如此急于将罪名安在卫某身上。”
“什么?”胡凡庸盛怒之中浮起一抹狐疑,他低头看向身侧的棺木,不知为何,分明已听到卫骧说这并非胡遂安的棺,可他的心口却如有万千银针扎入,一阵阵刺疼,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心头徐徐生出,他摇着头试图挥去,可适得其反,那念头如生了根一般扎进胸膛再也拔不出了。
“来人,开棺!”他颤抖着出声。
棺是卫骧的人擡来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动。
“开棺!”他厉声。
卫骧示意了一眼,这才有人上前,撬开了棺盖,将其推开。只将棺盖推动了一半,一股刺鼻的腐臭便扑面而来,那浊气混着腥味如同腐肉被暴晒了半月之久,引得人阵阵作呕。张顺德一个没忍住,捂着鼻躲去了一旁。
离棺木最近之人中,唯有胡凡庸并未躲开,他不躲反倒往棺内看去。
霎时间,他脸倏地煞白,满眼不可置信地张着嘴,他颤颤巍巍擡起手就要往棺中抚去,“怎么……怎么会……”
但他还未触上,双腿一软,人就往后栽去,他试图扶住棺木稳住身子,可手中也失了力道,便直挺挺地栽到了地上。
胡府的管事见状连忙上前搀起他身子,口中急唤:“相爷!相爷!”
尹昭清一直盯着胡凡庸,未移开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是方才的片刻,胡凡庸的鬓角似乎生出了几缕华发。
她突然想知晓,那棺中是何人。
她正欲走上前去看,却被卫骧一把拦下,他有些嫌弃地望了眼棺木,“你也不嫌脏。”
尹昭清并未再坚持,她站在原地,看着胡凡庸眸底浑浊愈来愈盛,刹那苍老了十余载。
“大人,棺中的是谁?”
卫骧并未开口,倒是有人回应她了。胡府那位管事也凑到了棺身前往内张望了一眼,也只是这一眼,其面色惨白之象根本不亚于胡凡庸。
他跌在地上,痴愣愣地望着,口中呢喃:“公子……大公子……怎么……”
尹昭清猛地擡眸,不可置信地看向一脸从容的卫骧,她耳中只嗡嗡作响。
棺中的是胡奉安?
她都想过棺中之人会是胡夫人或是胡氏姊妹二人,但怎么会是胡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