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1/2)
第 152 章
太平街中一片扰攘, 百姓哗然,已有胆子大而不要命的想上前来看,而各官役也没了心思,今日之事离奇, 一桩接一桩的, 来时只为了捉拿卫骧, 也不知为何变成了眼前这模样,他们也浑然不知所措。
旁人说的不去论,可相爷与胡府管事皆已如此, 那棺中人就是胡奉安无疑了。
可人昨夜分明还好端端的, 还给相爷递过卫骧的罪状,今日怎么人就死了?是卫骧杀的人?众人心中有诸多疑虑, 可无人敢问出口。
坊间早有传闻,胡遂安并非意外身亡, 而是死于卫骧之手, 传闻毕竟是传闻,毕竟拿不出证据来。可如今胡遂安头七才过,胡家长子又死了……众人一想至此,心中便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可平静。
眼前的卫骧手无利器,可无人敢拿他如何, 况且他连左相之子都敢杀, 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奉安……奉安……”胡凡庸失态地瘫坐于地,口中一遍又一遍唤着, 眼角的沟壑已盛满了湿润, 老态毕现。
接连的丧子之痛,不说是他t, 换作旁人任谁都经受不住。
胡遂安死时他还有所隐忍,可如今涕泪交垂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悲痛。他方才连着起身许多回,试图从棺木中寻出一丝一毫可印证尸体并非是胡奉安的踪迹来,可终是落败。
尹昭清原以为胡凡庸会否认尸体身份,一口咬定是卫骧拿了旁人的尸体来诓骗他,可是并没有,即便那是他三年未见的儿子,他亦能一眼认出。
他痴坐着,口中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
一阵子后,胡凡庸才恢复了一丝清明,失神的目光凝上怨毒落在卫骧身上,他不顾棺木上沾染的泥泞,攀着棺身从地上缓缓站起,一把夺过官役手中的弓弩对准了卫骧,“卫骧!你,你……不得好死!”
有人要拦却为时已晚,那枚铜箭自弩中射出直逼卫骧面门。好在为首的大都督亲军眼疾手快,挥刀而起一把将铜箭劈开,铮地清脆一声,铜箭还未到卫骧跟前便被打落。
胡凡庸看着落在地上的铜箭,颓然着身,倏地卸了手中力道,并未再射出第二箭,他只是怔怔地望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卫骧,你果真是好得很啊……你杀了遂安还不作罢,如今又害死奉安,卫骧,你死不足惜——老夫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卫骧不怒反笑:“我害死了令郎?左相可要拿出证据来。一月前,令郎便已赦过宥罪得以回京,可奈何在湖广的三年,他身子每况愈下,回京途中不堪舟车劳顿,染上风寒不治而亡。”
“是卫某还念及旧情,放下早年的恩怨,将他的尸体好生收敛,运送回了京城。可一直以来,左相与胡二公子并不待见卫某,卫某也寻不到良机来胡府道出此事,又唯恐您听闻爱子死讯而悲痛欲绝,便迟了几日再送上,还请相爷莫要责怪。”
“卫骧!”胡凡庸早已恨他入骨,恨不得将他刀刀凌迟,“你休要胡言!奉安只是自幼体弱了些,但不至小小的风寒就能要其性命。分明就是你,是你杀了奉安!卫骧,你一而再再而三借机杀人,究竟与我胡府何仇何怨!非要将胡家逼到家破人亡的境地!”
尹昭清双眼泛起酸楚,她不适地眨了眨。原来左相也深谙家破人亡的道理,这四个字旁人说起根本无关痛痒,而唯有自己尝过了这滋味,才知晓到底有多疼。
这几日他也算彻彻底底尝到了……
卫骧不愿再与他争辩,“相爷若不信,来让仵作验尸即可,也让在场诸位都瞧瞧,卫某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尹昭清还未从他话中回神,便见一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正是于回舟。
“放肆!你敢!”胡凡庸厉声。
于回舟只在尹昭清身上停留了片刻,便不顾胡凡庸的阻拦伸手就往棺中去。
尹昭清实在没按捺住,趁着卫骧未留心她之际,快步走到棺木面前。
棺中扬起的恶臭越发浓郁,可她连眉头都未皱,她扶上棺沿,往内看去,待看清棺内的尸体时,她心中也不由划过惊骇。
这尸体恐怕还真只有胡家人能认出了。胡奉安躺在棺中,一身并不合身的破旧粗布衣,也不知是从何处拼凑拾来的。拨开衣物,可见他的十指已如枯木腐败一般只剩皮骨。
他面容发胀,眼下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痕,尸斑遍布,已看不出他原本的皮肉之色。他面容上还有零星几个死肉翻张的窟窿,若是往细了瞧,还能窥见其中有白色的蛆肉蠕动。他身上的腐臭便是从中而来的。
胡遂安不是昨日才死的,看这尸状,他已死了一月有余了!
于回舟对上她的目光,才对着众人道:“回大人,胡公子身上并无外伤,且已死了一月有余。”
一月有余……
听到这几个字,胡凡庸浑身一震。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双眸骤然布满裂痕,一丝丝血从裂缝中渗出,唇色亦如窗户纸般煞白,他颤巍巍地擡起手,指着卫骧,“你……”
于回舟的话让众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有人惊呼出声:“这便不对了!若胡家大公子一月前就已死了,那昨夜给相爷递去卫大人罪状的又是何人?”
周遭几人听闻大骇,再一回想,的确所有事儿都对不上了。
还有昨日百官弹劾卫骧时所呈上的罪证,方才知晓背后之人是胡奉安时还不觉有异,可眼下人都死了啊……
一个死人,是如何送上百密无一疏的证据?
是胡奉安死前留下的?这说不通,左相显然是近几日才收到的。再则,一月前卫骧就已找到了胡奉安的尸体,没道理会将这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复的罪证泄露出去。
张顺德与其余人的眼神也变了,望向卫骧时多了几分惊恐与后怕,他惊恐于这些事大抵都是卫骧做的,可谁都拿不出证据来,又后怕方才对他过于狠厉,若他报复,自己恐怕难逃一劫。
张顺德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卫骧的目光,好叫他看不见自己。
胡凡庸死死盯着他,眸中已然是一片血红色,他心中已有所想,可还是想从卫骧口中得到答案,“奉安一月前就已死了……那他给老夫递来的书信……”
卫骧似笑非笑,笑中有些狡黠,“胡奉安跟随我这些年,他字迹如何,我再清楚不过。若还不能学得他九成像,卫某也算是徒有虚名了……”
胡凡庸身形一晃,不死心道:“前些日子他送来的罪状……”
卫骧笑得更肆意了,“那罪状事无巨细,连某年某月某日卫某再何地行何事都写得清清楚楚,恤银数目也无一纰漏,相爷就没有过怀疑吗?”
“相爷,您不妨想一想,这世上可还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
胡凡庸这下没站住,人又要往后栽,管事连忙搀住了他,可他还是急火攻心,猛地咳了起来,咳至最后,竟生生咯出一口血来,他虚弱地半倚着身,说不出话来了。
尹昭清在一旁也有些缓不过劲儿。
也就是说,到头来百官弹劾皆是假的,所有人都被卫骧骗了,圣上、相爷及其党羽、蔡清以及她……
那些所谓可以置他于死地的罪状并非出自胡奉安之手,而是他自己。
他并非百口莫辩,而是根本无需辩解。罪状是假,他又何来的罪。
正如他所言,除了他自己,无人能事无巨细地记着三年前的他做过什么……
他给自己写下了万劫不复的罪状,借着胡奉安的名义送到了胡凡庸手中,胡凡庸想除掉他,殊不知正中卫骧的计谋,弹劾卫骧,可也无异于暴露了其党羽,卫骧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其全部揪出。
胡凡庸想杀卫骧,可卫骧又何尝不是想一举歼灭他。
若一切为真,卫骧确实难以再翻身,可皆是假的,便是卫骧一人将众人耍的团团转,胡凡庸先前之举便都成了笑话。
尹昭清后背阵阵发凉,她突然想起蔡清先前与她说过的话,好在卫骧并未与之为敌,否则以他那八百个心眼,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
众人亦明白了卫骧为何不肯认罪,不免唏嘘。今日这出戏峰回路转,也看得人怵目惊心。
卫骧往太平门后望了一眼,转而对胡凡庸道:“相爷节哀,府中还有尊夫人与令嫒需得你庇护,您万不得伤了身子。”
“你……”胡凡庸虚弱地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你……”
恰此时,太平门外缓缓走来一行人,身着青衣吏服,头顶压着幞头,正是守城的官吏。
再细看便见官吏五人,而他们手中擡着三面竹架,架上躺着三人。几个官吏也未料入城竟是这架势,吓得一激灵,入了城门后有些迟疑着不敢上前。
有眼尖的一眼便认出了竹架上躺着之人,“老天爷,这不是胡夫人吗,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另二人可是胡家的姑娘?”看似窃窃私语,却是叫周遭都听了去。一时间议论声起。
“见过相爷。”几人将胡家三人送至胡凡庸跟前,小心翼翼放下,“属下已将夫人与姑娘寻回,姑娘受了皮外伤,但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你说什么……”胡凡庸擡眸,他还未从方才的悲痛中抽出身,如今眼见自家夫人与女儿又遭受欺辱,这不堪的模样又叫外人瞧了去,他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官吏以为胡凡庸是在t问昨夜之事,便一五一十道:“回相爷,昨夜属下守城门之时见有两位黑衣人挟持夫人与姑娘往外城去,属下便派人前去相救,几番周折,终是在观音山的密道中寻到了夫人与姑娘,彼时姑娘就因失血已昏厥不醒,属下几人便将其救了出来。”
“你们几人今日擅离职守,就是因此事?”
官役垂眸,“回张大人,事出紧急,属下来不及禀报。”
张顺德正要再呵斥两句,忽而从他方才的话中听出了异样,“慢着,你方才说密道?什么密道?”
本还失魂落魄的胡凡庸一听密道二字,眼底闪过一抹狠绝,此时他不得不盘算起其他来。
那官役见在场人众多,可自家大人在问,他也不好隐瞒,如实道:“观音山中有一条密道,通往何处还未可知,属下已留了一人守在原地。”
张顺德大骇,可待想明白此事,眉眼间的喜色就要压制不住。他于巡城御史兵马司良久,做的皆是旁人入不了眼的琐事,屈居于此他早心有不甘,今日或许能有擢升之机,他岂会舍下。
他无暇顾及此处,忙往皇宫快步行去,离去前交代着:“你守在此地,本官入宫一趟,密道一事非同小可,万不得被有心人利用,需向圣上禀明。”
尹昭清看着张顺德的身影远去,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原还想着,此事牵涉之人众多,蔡清是最无必要的,如今将“功劳”都给了守城的官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张顺德一走,众人又将目光齐齐落在胡府一干人上。胡家今日死的死伤的伤,叫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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