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名尽散(二)(2/2)
“夜色太浓重,我牵着你走。”胸膛里的心跳得七上八下,谢浔尽力稳住,却还是走得乱了章法。
杨珺擡步跟上,二人穿过小道,山水环伺的连廊,最终停在了她的小院前。
而紧握的手也在此刻松开。
很显眼地杨珺瞧见了他微红的耳垂,一如那眼尾升腾起的水雾,遮蔽了天日,却因着微红而让她莫名生出了几分疼惜之情。
推门入院,燃着的烛火开始跳跃,半阖着的房门成了谢浔最隐晦的心动。他先是打了盆温水,浸湿了帕子,这才轻柔地擦拭,渐渐地血污褪去。破了皮的伤疤显露眼前,看得谢浔心头一惊,忙侧身挡住铜镜,轻声安慰道:“不疼,洒些药就好了。”
说罢,轻柔的气息吹拂着伤口。
倒是杨珺,垂下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额角传来阵阵痛意,她这才从沉思中抽离,擡手拥住了身t前忙碌的身子。
骤然被拥住,谢浔僵住了,他擡起的手不知该放向何处,只能轻叹一声后。学着以往她安慰他的法子,轻拍着她的后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洒下种,抽了芽,开了花,坐了果,日复日,年复年……”
很陌生的曲调,杨珺却红了眼眶,如果说白日的坚强是她的伪装,那么此刻,她急需一处温暖的臂弯,能让她好好哭一场。为她强撑的勇敢,为她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的命定结局而哭泣。
细细算来,已经是淳观四十七年了。
她抱紧了谢浔,哭得双肩轻颤,压抑的哽咽自嗓间漫出。
偶尔几句话语也随之带出“我想陪你久一些,再久一些。”
“谢浔,我想看到你的二十八岁!”
温热的大手轻抚着脊背,一下又一下,带着谢浔独有的温柔,他压低着嗓音肯定道:“我在呢,我一直在呢。”
他很疑惑,明明自己无恙地站在她身前,可杨珺却哭得泣不成声,甚至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来,听得他云里雾里。奈何这念头刚升起,便福至心灵,他擡手的动作一顿。
巨大的悲伤开始席卷而上,他好像能猜到自己性命的走向。
原来啊,他不能长久地陪伴在杨珺身侧。
摇晃的烛火,双目通红的人影,相对无言间,却听得怀中人缓慢开口:“谢浔,长长的路我想陪你一起走。”
“外头的言语我不怕!”杨珺从谢浔怀中仰起头,泛了红的眸子从不闪躲,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小小的一团,窝在他的怀中。
“我不想耽搁更多的时间,不想你在身边却从不知晓我的心意。”她顿了顿,继续道:“有句话埋藏在心底多年,却从未提及,可眼下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每个你远行的日子,每个分离的时刻,我都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即便瞧不见明日的太阳,即便说透会遭外人谩骂,可我还是想说一句,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活下去,一起走过山水,看遍世间绝色,最后挑一处心仪之地,埋在那里。”
话音落了许久,杨珺也不催促,她贪恋眼前的温热,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腔中跳跃的心脏,一下又一下,都是能证明他活着的依据。
很久很久之后,烛火都开始变弱。
她只听得一阵笑意传来,好似从他的嗓间溢出,又转瞬即逝,就在杨珺以为谢浔不回复时,那人眸子中的光亮陡然放大,一张俊颜紧紧贴着她的,而那轻拍脊背的大手也慢慢握住她的手。
视线的相撞和紧握的掌心,或许比任何的回复都要明确。
她心中有他,而他也是。
伤疤好得不快,一如锅中煮着的蹄花汤,需得小火慢煨才能将其的滋味煮出,乳白的汤汁在锅中翻腾,香味也开始在鼻尖乱窜。
芸华咽了咽口水,目光却不从锅中移开,甚至开始催促地问道:“小姐,您说这汤何时能好呀。”
闻言,杨珺柔和一笑,擡手轻点着芸华的额头,心里却开始慢慢计算着时辰,想来等日头落下,月亮冒芽的时候。那时谢浔披着夜色回来,锅中的猪蹄芸豆汤也好得差不多了。
却还是经不住芸华直白的目光,杨珺擡手给她舀了些,继而往前推了推,美其名曰“尝尝咸淡”,可芸华是谁,当即谢过自家软心肠的小姐,捧着热腾腾的快步出门。
浓白的汤开始在锅中翻滚,几近透明的猪蹄也早已变得软烂。杨珺勾唇一笑,擡手又往灶里添了些柴。暮色四合,离人归府。袅袅炊烟下,他竟觉得此刻就已是万分幸福。
不大的方桌上,摆了三碗蹄花汤,杨珺坐于中间,左手边是芸华,右手边则是谢浔。三人对视一眼,便默契十足地用了起来,陡然入口,软糯的猪蹄在口中翻滚,开了花的芸豆沉在碗底,用筷子一搅,便开始浮了起来。
芸华吃得快,三两下吃完,便用帕子一抹嘴,端着碗跑开了。
临了还不忘回头瞧一眼默不作声的二人,后又嘀咕着走远。
谢浔擡眼看了杨珺一眼,薄唇微勾,上挑的狐貍眼中满是柔情。不对,细细看下,还能瞧出藏着的其他情愫。
用汤匙一搅,沉淀的芸豆散成了花。他吃得很慢,期间还不吝啬夸赞道:“姐姐做得很是好吃,一如酿酒的手艺般。”说罢,清澈的眼中,全是她。
好像自那日戳破心事之后,两人便成了如今的相处方式。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的爱意从不是一日浇灌而成,在溪流之下,经过时间累积,将爱意汇聚于此。
杨珺柔和一笑,缓缓擡手替谢浔又添了些。
“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做?”并非杨珺有意追问,实在是情况紧急,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帮助谢浔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