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章 罪证与忏悔录——齿轮锈蚀的源头与泥沼中的沉沦(1/2)
(一)橡胶加工站里的不眠夜
凌晨三点十五分,橡胶加工站。
鲍玉佳死死攥着卫星电话,手指关节泛白。付书云的声音在十分钟前彻底中断,背景里最后传来的是犬吠和缅语的呵斥。她颤抖着在作战地图上标注出B区西南角排水沟的位置——距离加工站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但中间隔着三道铁丝网、两座岗楼,以及至少三十名武装警卫。
“信号断了。”张帅帅从电脑前抬起头,眼镜片反射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付队那边……凶多吉少。”
加工站里弥漫着橡胶加热后的刺鼻气味,混合着汗水和焦虑。曹荣荣蹲在墙角检查枪械,这个刚从警校毕业半年的女孩手指在轻微颤抖,但还是利落地将弹匣推进卡槽。孙鹏飞靠在门边,通过夜视望远镜观察园区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爆炸声和枪声。
“军方提前行动了。”孙鹏飞压低声音,“三点整,缅方特种部队从东侧突入,现在交火集中在C区和行政楼。”
沈舟坐在简陋的木桌前,面前摊开的是这三个月来收集的所有证据复印件:张坚案卷宗、能源局内部文件、危暐发表的论文摘要、KK园区卫星图、以及十七名确认被骗至园区的中国公民档案。他的手指在“危暐(VCD)”这个名字上敲了敲。
“这个人必须活着。”沈舟说,声音沙哑,“他是所有案件的连接点,也是指认背后资本网络的关键证人。”
魏超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热成像扫描图:“园区西北角有异常热源聚集,大约四十人,正在向围墙移动。可能是改造体在集体突围。”
林奉超——这位国际刑警组织派来的联络官——接过扫描图,用红笔圈出三个点:“缅方指挥官说,他们接到命令优先控制实验设施和核心人员,营救人质是第二目标。我们需要自己想办法接应付队和马队。”
“我去。”鲍玉佳站起身,抓起战术背心,“我和付队共事七年,不能把他丢在那儿。”
“你一个人等于送死。”程俊杰拦住她,这个平时沉默的技术员此刻眼神坚定,“等我两分钟,我有个方案。”
他快步走到张帅帅的电脑前,两人低声交流。屏幕上弹出园区的三维结构图——这是张帅帅在过去72小时内通过无人机扫描和网络渗透逐步构建的。程俊杰指着排水沟延伸出去的那条线:“排水系统连接着园区西侧的污水处理站,那里警卫相对薄弱。如果我们从这里切入……”
梁露突然举手:“我有个问题。”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这个文静的档案管理员,她平时主要负责证据整理,很少在行动策划中发言,“污水处理站的出口在哪儿?地图上显示它通向一条河,但那条河的流向是?”
张帅帅调出卫星地图,放大。一条浑浊的河流从园区西侧蜿蜒而过,流向东南方。“流向……孟东河支流,下游五公里处有个废弃的橡胶码头。”
“那个码头,”梁露从随身携带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2018年,边境缉毒行动中曾经在那里查获过一批违禁药品。码头地下有走私者挖的暗道,连接着河岸和公路。”
照片上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屋,旁边停着几艘破旧的渔船。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孟东码头,缉毒支队,2018.11.07。
房间安静了几秒。
“你怎么会有这个?”沈舟问。
梁露抿了抿嘴:“我父亲曾是缉毒支队的侦查员。这张照片……是他殉职前一个月拍的。他一直怀疑那个码头不仅是毒品中转站,还涉及人口贩卖,但没来得及深入调查就……”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鲍玉佳接过照片,仔细端详。铁皮屋的侧面,隐约能看到一个褪色的标志——三条波浪线,中间一个三角形。
“这个标志,”张帅帅突然说,“我在KK园区的内部通讯记录里见过。是园区后勤运输队的徽标。”
线索串起来了。
魏超立即联系缅方指挥官,请求调派快艇在孟东河下游待命。林奉超开始规划从加工站到污水处理站的突进路线。孙鹏飞和曹荣荣检查装备,准备护送鲍玉佳前往营救。
沈舟却盯着那张照片,眉头紧锁:“梁露,你父亲当年调查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一个代号‘VCD’的人?”
梁露愣住了。
(二)审讯室里的记忆碎片
同一时间,园区行政楼地下临时审讯室。
危暐坐在一张金属椅子上,手腕上戴着特制的手铐——这种手铐内置神经抑制装置,会释放微电流干扰大脑高级功能,防止他进行复杂的逻辑推演或心理操纵。但他看起来异常平静,甚至有些……解脱。
陶成文坐在他对面,这个在云海市公安系统以铁面着称的审讯专家,此刻却没有立即提问。他只是观察着危暐:这个被称为“人性算法大师”的男人,四十出头,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镜后的眼神曾经像手术刀一样锋利,现在却蒙着一层疲惫的雾气。
“你知道张坚的妻子去年去世了吗?”陶成文开口,第一句话不是问罪,而是陈述事实。
危暐的手指轻微抽搐了一下:“苏念告诉我了。”
“肾病恶化,治疗费用耗尽,最后三个月是靠社区捐款和亲戚接济度过的。”陶成文推过去一张照片——张坚妻子躺在病床上,瘦得脱形,眼睛望着窗外,“她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告诉小斌,爸爸不是坏人’。”
危暐盯着照片,良久,说:“我很遗憾。”
“遗憾?”陶成文的声音陡然升高,“你设计骗局的时候,想过这个女人的结局吗?还是说,她只是你实验报告里的一个数据点——‘目标家属,情感依附系数0.87,可利用’?”
危暐闭上眼睛。审讯室的白炽灯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张坚的儿子,张斌,今年二十五岁。”陶成文继续,语气冰冷如刀,“考了三年公务员,笔试都是前三,面试都过不了。政审卡在父亲是‘贪污犯’这一条。去年在工地搬砖时摔伤了腰,现在做不了重活,在夜市摆摊卖炒饭。他女朋友家里不同意婚事,分了。”
又一张照片推过来:夜市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年轻人低着头翻炒着锅里的米饭,额头上贴着膏药。
“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陶成文问。
危暐睁开眼睛,眼球上有血丝:“我说‘对不起’,你会觉得虚伪吗?”
“会。”陶成文毫不留情,“因为你的‘对不起’改变不了任何事。张斌的腰伤不会好,他母亲不会复活,他父亲还要在监狱里待八年。而你,危暐,你坐在空调房里写论文、拉投资、设计更‘精妙’的骗局时,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过这些活生生的人?”
危暐沉默了。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马强走进来——这位经侦支队的队长刚从C区回来,身上还带着硝烟味。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连接着园区的监控系统。
“C区初步清点完毕,”马强说,声音沉重,“改造体共147人,其中中国籍83人,缅甸籍41人,其他国籍23人。有39人处于深度神经紊乱状态,医疗组正在抢救。另外……我们找到了这个。”
他把平板放在桌上,点击播放一段视频。
画面是危暐实验室的备份服务器里找到的,时间戳是三年前。视频里,一个年轻男人坐在类似牙科诊所的椅子上,头上戴着电极帽。危暐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T-03,今天我们要测试‘服从阈值’。当红灯亮起时,你会感到轻微电击。但如果你说出以下指令中缺失的数字,电击就会停止。明白吗?”
年轻男人点头,眼神呆滞。
测试开始。红灯亮起,男人身体抽搐,但他紧闭着嘴。危暐的声音平静:“指令是:祖国的安全利益高于一切,个人牺牲是光荣的,我自愿接受第____次测试。”
男人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浸透衣服,但始终不说数字。
三十秒后,他晕了过去。
视频结束。
“这个人是谁?”陶成文问。
危暐看着屏幕,很久才开口:“赵志文。二十五岁,化学工程硕士,独生子。”
“后来呢?”
“第三次测试时,他出现了严重的心律失常。抢救回来后,产生了重度抑郁和创伤后应激障碍。一个月后……从出租屋跳楼了。”
马强猛地一拍桌子:“你知道这是谋杀吗?!”
“在法律上,这是‘实验事故’。”危暐的声音没有起伏,“我们签了免责协议,给了家属补偿金。他母亲拿了钱,签了保密协议。”
陶成文盯着他:“你刚才说,你去精神病院看过赵志文的母亲。”
危暐点头:“在他死后一年。我想确认……补偿是否到位。”
“然后呢?”
“她抱着儿子的照片,对我说:‘我儿是科学家,在做伟大的事。’”危暐停顿了一下,那个微小的停顿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她不知道儿子是怎么死的。协议里写的是‘突发疾病’。”
审讯室陷入漫长的沉默。
马强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危暐,你从哪里开始走偏的?你是清华毕业的心理学博士,导师是国内顶尖的学者,你本可以在学术界做受人尊敬的研究。为什么要搞这些?”
危暐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神第一次有了焦距——不是计算时的锐利,而是一种回溯的迷茫。
“从我觉得……人性太‘低效’开始。”
(三)齿轮初锈:象牙塔里的第一道裂痕
时间倒回十二年前,北京,某高校心理学实验室。
那时的危暐还是个二十八岁的博士后,瘦削,戴黑框眼镜,穿洗得发白的衬衫。他的研究方向是社会认知与决策偏差,导师是学界泰斗周教授。
实验室里堆满论文和实验设备。危暐正在分析一组数据:关于“信任博弈”的实验结果。实验很简单——A获得100元,可以选择给B任意金额,B获得的金额会翻三倍,然后B可以选择返还一部分给A。经典的经济学假设是,理性人不会给钱也不会还钱,因为不信任。但实际数据是:75%的A会给钱,68%的B会还钱。
“看这里。”危暐指着电脑屏幕,对旁边的同学说,“当A给的钱超过50元时,B的返还率反而下降。为什么?”
同学想了想:“因为觉得压力大?或者觉得A太天真,不值得尊重?”
“不对。”危暐调出另一组数据,“我加入了人格量表。发现那些返还率低的B,在‘马基雅维利主义’量表上得分普遍偏高。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压力大’,而是‘故意利用信任获利’。”
他眼睛发亮:“这意味着,信任系统里存在一种‘寄生虫’——他们识别出高信任度的个体,然后系统性地剥削他们。而高信任度的个体,因为认知框架里没有‘他人可能故意使坏’这一项,反而更容易成为受害者。”
同学觉得有趣:“所以你的结论是?”
“结论是,现有社会过度鼓励信任,但缺乏对‘信任滥用者’的筛选和惩罚机制。”危暐敲击键盘,调出一篇论文草稿,“我在构建一个数学模型,计算信任的最优投入比例。就像投资组合一样,你不能把所有钱投在一个篮子里,也不能完全不相信任何人。需要精确计算。”
导师周教授正好走进来,听到最后几句,皱起眉头:“小危,人性不是数学。信任是情感连接的基础,不是投资组合。”
“但情感连接可以被量化。”危暐转身,语气带着年轻学者的自负,“老师,您看这个数据——在重复博弈中,那些‘有条件信任’的个体,长期收益最高。无条件信任的人最早被淘汰,完全不信任的人合作机会最少。这说明什么?说明最优策略是‘计算过的信任’。”
周教授看着学生发亮的眼睛,心里隐约不安:“研究可以这样做,但你要记住,实验室里的数据是简化的。真实社会里,人有情感、有历史、有关系网络。你不能用数学模型替代人性。”
危暐点头,但眼神里是不以为然的火焰。
那篇论文后来发表在国际顶级期刊上,标题是《信任的经济学最优解:基于重复博弈的数学模型》。危暐一举成名,被多个国际会议邀请做报告。也正是在一个国际会议上,他遇到了顾明远。
顾明远当时是一家跨国咨询公司的数据分析总监,比危暐大五岁,西装革履,谈吐间既有学术深度又有商业嗅觉。听完危暐的报告后,他在茶歇时主动过来交谈。
“你的模型很有启发性。”顾明远递过来名片,“但我觉得,它漏掉了一个关键变量。”
“什么变量?”
“大规模社会实验的数据。”顾明远微笑,“实验室的小样本博弈,和真实社会中的信任崩解,规模效应完全不同。你有没有想过……做一个‘压力测试’?”
危暐挑眉:“什么意思?”
“找一个小型社会系统,人为制造一次信任危机,观察整个系统的连锁反应。”顾明远压低声音,“当然,这涉及到伦理问题。但如果……是为了‘更大的善’呢?”
“什么更大的善?”
“优化社会运行效率。”顾明远眼神狂热,“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可以精确控制信任的‘剂量’,让社会既不会因为过度信任而滋生腐败,也不会因为过度猜疑而僵化。这难道不是造福人类?”
危暐当时没有立即答应。但种子已经埋下。
回到北京后,他开始失眠。深夜的实验室里,他反复运行自己的模型,加入各种参数:文化差异、教育水平、经济压力、群体规模……但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直到某天,他在新闻上看到一则报道:某地民政局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之便,违规为亲属办理低保,涉案金额不大,但曝光后导致整个民政局公信力崩塌,真正的困难群众反而难以申请补助。
记者采访了一位残疾老人,老人哭着说:“我现在不知道该信谁了。”
危暐盯着那句话,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信任崩解不是线性的,而是指数级的。一个人的违规,会污染整个系统的公信力,而这种污染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到其他系统。
他开始疯狂查阅资料,研究历史上着名的信任危机案例:安然事件、次贷危机、疫苗事件……每一个案例背后,都是系统性崩坏。
就在这时,顾明远再次联系他,这次带来了一个“合作机会”。
(四)泥沼第一步:张坚案的设计图
时间倒回三年前,深圳某高端写字楼会议室。
危暐和顾明远坐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灯火。桌上摊开着一份厚厚的方案书,封面标题是“社会信任弹性测试计划(试点)”。
“能源局油料股,副科长张坚,四十九岁,工龄二十五年。”顾明远指着资料上的照片,“妻子慢性肾病,每月透析费用八千;儿子大学刚毕业,想考公务员;他自己是单位里的‘老黄牛’,业务能力强,人缘好,但升不上去,因为不会搞关系。”
危暐翻看资料:“经济压力大,家庭负担重,职业成就感缺失……典型的‘可诱导型人格’。”
“不止。”顾明远调出一段监控录像——是张坚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的画面,“你看他的行为模式:每天最早到最晚走,工作认真负责,但眼神里有疲惫和……不甘。这种人对‘被需要’‘被重视’有强烈渴望。”
危暐点头:“可以设计一个‘崇高叙事’包裹的需求渐进升级骗局。第一步是什么?”
“国家安全。”顾明远微笑,“我们伪造了一个‘国安部门特别行动处’的身份,联系张坚,说需要他配合一项涉及能源安全的秘密任务。理由很老套但有效:境外势力试图在能源系统植入后门,需要内部人员协助排查。”
危暐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第一步:权威叙事建立。用‘国家安全’的崇高性,覆盖行为的异常性。预期反应?”
“张坚这种体制内老员工,对‘国家任务’有天然的服从倾向。而且,这会满足他的‘被需要感’——看,国家需要我。”顾明远说,“第二步,我们给他一个‘测试性任务’:违规审批一笔油料调拨单,但实际上是调往一个我们控制的空壳公司。”
“他会犹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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